陳旭日在路上走的有幾天了。

    別看這一路上任啥事都不做,隻單單是坐在馬車上,就不是件省心的活。

    在現代,除了飛機可做選擇,長途汽車火車最好是來張臥鋪,睡上一覺就到地方了。可在這時候,陸地交通無非就是人自己的兩條腿,再就是騎馬。不過這馬吧,一般人騎它不起,普通老百姓借助畜力代步的,多是毛驢和騾子。

    交通不便直接的後果就是,若去較遠的地兒,常興要在路上耗個十天半拉月,這且是短的,要是打北邊朝南邊去,便走上一月兩月三月到小半年工夫,怕也是尋常事。

    陳旭日隻把馬車坐的夠夠的。

    平坦的水泥大道是甭想了,便是平整些兒的硬泥土路,寬敞的也不算多。路況不好是常事,路麵坑坑窪窪的,使得坐車出行,就成了件蠻辛苦的差事。

    路上得便就得打尖。

    先頭還講究些兒,看著路邊野店,桌椅板凳兼那廚房到大堂裏,一道隔開的簾子上油乎乎的淨是黑油印子,忍不住皺了眉,嫌髒,隻喚店家提來現燒的滾水,泡著自己帶的幹糧吃。

    冷硬的幹糧,哪裏是嬌貴慣了的肚皮能適應得來的。

    硬著頭皮吃得三頓兩頓,也就到頭了。

    頭一天還能忍著,第二天已經覺得出餓了。

    到得第三天,肚裏實是餓的狠了,髒不髒的哪裏管得許多,撞進路邊的小店,便喚店家上來幾個熱菜熱湯吃。

    味道也顧不得講究了。

    好在這家座落在大路旁的小飯館,端上來的菜,賣相雖是差強人意,味道也還湊合。

    正是午飯時,打尖的過往路人卻也不少,零零散散坐了幾張桌子。

    李黑子大口大口吃的香甜,抬頭卻見陳旭日皺著眉頭,把一碗湯湯水水的東西推的遠遠的,忍不住道:“這位小爺一看就是個沒吃過苦的,尋常人家,這樣的飯菜錯非逢年過節,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陳旭日聞言一驚,這麽明顯嗎?出門在外,自己既穿了粗布衣裳,細節上也得注意些才好,別讓人誤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公子,被人當做肥羊惦記上就不好了。

    他大口咬了一嘴餅,嚼了幾嚼咽下,笑道:“我不是嫌菜不好,在家吃的還不如這頓豐盛。不過是家裏母親廚活好,再普通的菜也能做的非常好吃。嗯,這碗湯太鹹了,我有些喝不來。這樣吧,下次得空,我做些好吃的請大

    叔嚐嚐……”

    一旁陳伯拿眼睛瞅他:自家少爺啥時候會做飯啦?

    李黑子隻不信,玩笑道:“那敢情好。咱常跑車的,來時拉著客人,一路吃喝多是客人包含,迴去就得自家掏腰包。就都備著湯鍋,肚子餓了,找一處野外地方,隨便尋些柴火,找兩把能吃的野菜,支起火燒些湯將就著幹糧來吃。下次有機會,咱也嚐嚐小爺的手藝。”

    “這有什麽難的?晚上要住店——這樣吧,明兒晌午,咱自己做頓飯吃。”

    這個飯館,隻廚房簡單修了間屋子,客人坐的地方,頭上單有一個頂棚,以做遮風擋雨用。

    視野頗為開闊,陳旭日就看到打大路盡頭,走過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男人背了個編簍,簍裏邊影影綽綽盡是些青野菜,手裏一邊提溜一隻耷拉了腦袋的兔子,一手牽著一個小男孩。

    看樣子跋涉了很遠的路,衣服上盡是塵土,麵上有掩不住的疲色。拖著腳步,直奔小飯館後廚去了。

    小男孩被留在廚房外頭,四五歲光景,身上雖是補丁摞補丁,人卻長的精神,虎頭虎腦頗為討喜,碰到陳旭日看過來的眼睛,身子略微往旁邊移了移,將一半身子藏到支著頂棚的一根木頭柱子後麵。須臾又探出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別人桌上的飯菜,嘴唇抿了又抿,看得出吞咽口水的動作。

    這孩子餓了!

    廚房裏傳來模糊的幾句對話。陳旭日聽不清,估摸著應該是討價還價吧?或許是男人求著多給幾個錢罷。

    沒多大一會兒工夫,男人打廚房裏出來,背上的編簍已是空了,手裏拿了不多的一些銅錢。順著兒子的視線,臉上露出無奈又心疼的表情,嘴裏哄著:“虎子乖,菜送到了,咱這就家去,迴家讓娘給虎子做糖餅吃。”

    小男孩收迴目光,跑到父親身邊,牽了他的手,仰頭道:“虎子不餓,不吃糖餅。娘做的菜團子好吃,虎子和爹迴家吃菜團子。”他懂事的主動牽著父親的手向外走。

    陳旭日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出聲,看看陳伯和李黑子吃的差不多了,喚來小二,讓給包了些肉餅、一些烙餅,切了些醬牛肉,分成兩個包,分別包好。

    結過帳,登上停在路邊的馬車,沿著大路去了。

    卻不知,他們剛離開,又一桌客人從棚子裏出來。

    其中一位上了年紀,人看上去十分之矍鑠的老人家,往他們離開的方向盯著看,旁邊帶

    著孩子的壯年人不解的問:“於老,有什麽不對嗎?”

    另一個牽馬過來的漢子笑道:“於老可是覺得那孩子伶俐?也是,跟咱們小芸年紀仿佛,說話做事一派大人樣,若是有機緣,好好培養,日後倒像個有出息的。”

    壯年人身邊的孩子顯見的不服氣,撇嘴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被稱做於老的老人家搖了搖頭,麵上卻似有些不解,自言自語道:“那孩子倒是有些——麵善。”後麵兩個字壓的極低,然後,他再搖了搖頭,迴頭道:“走吧,咱們抓緊點時間,別誤了正事!”又壓低聲音,叮囑道:“這會兒已經到了直隸地界,大夥兒說話都仔細些……”

    馬車到底比步行要快,行不多久,陳旭日已經看到那對送菜的爺子倆。

    這會兒編簍空了,做父親就把兒子裝進簍裏背著走。小男孩子雙手攬著父親的脖子,在父親耳邊說著話,童稚的聲音,給了被生活壓彎了腰的男人不少安慰——距離近了,陳旭日可以看到男人跟兒子說話時,臉上柔和許多的神情。

    陳旭日讓馬車靠邊暫停,在陳伯不解的追問下,匆匆拿個肉餅跳下車:“小弟弟,你叫虎子吧?哪,哥哥請虎子吃餅。”

    男人放下背簍,把兒子抱出來,疑惑道:“這位小哥——”

    小男孩仰頭叫道:“爹,這個哥哥虎子認識,剛剛坐在飯館裏吃飯的哥哥。”

    陳旭日不由分說把肉餅塞過去,“這位大哥,大晌午的,別餓著孩子。”

    男人遲疑片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兒子的腦袋,“吃吧。”

    小男孩臉上漾起大大的笑臉,“謝謝大哥哥!”他堅持讓父親先咬上一口,才捧著肉餅,狠狠咬了一口,在嘴裏邊嚼了好一會兒才舍得咽下去。接著小口小口的咬了將將一半,就停了嘴,小心拿在手裏:“虎子吃飽啦,剩下的給姐姐留著。肉餅真好吃,娘和姐姐一定喜歡!”

    “虎子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陳旭日握握他的小手,迴頭示意陳伯拿了一個紙包出來,不容人拒絕的放到背簍裏,“哥哥請虎子吃餅,哪能不讓虎子吃飽呀?好啦,迴家和家人一起吃吧。”

    跟父子倆道別後,李黑子一邊趕車,一邊讚道:“小爺心可真善!”

    陳旭日長出口氣,給陳伯解釋道:“我隻是覺得那孩子挺可愛的,想請他吃點東西。”

    可是,像這樣的人家,天底下海

    了去了,要都這麽做,萬貫家財不夠施舍的……

    第一卷眼花繚亂的世界--第二卷禁宮水深第二十八章天機(一)

    錯過宿頭了!

    眼瞅著夕陽染紅了天邊的雲彩,紅彤彤一片火燒雲,間或變做半紫半黃、葡萄灰、梨黃等諸多色彩,形狀亦多有變化,瞧著十分漂亮。

    與這漂亮的天色相對應的,是陳旭日愈發急迫的心情。

    這天錯眼間就要黑了,可他們一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卻耽擱在了路上。

    李黑子自責道:“俺錯了,頭前不該貪路,就該在那個村子歇了。”

    陳旭日鑽出車廂,坐到前麵,“不怪大叔,是我看著時辰還早,一時多嘴,催著多趕會兒路。”

    他極目遠眺,希望能看到人煙,半晌後,不得不失望的放棄,“大叔,出門在外的,晚上錯過宿頭,露宿於野外,這事您碰到過不少迴吧?”

    “那倒是。像咱下午一樣,你說半拉下午就落店吧,它早了點,你要是不提前住店呢,又容易給耽擱到半道上。一般遇到這情況,有的客人要摸黑繼續往前趕,直到找到有人煙的地方,有的人就在路旁找處小樹林,往裏走走,將就著對付一宿,第二天早起再上路。”

    “李黑子,依你看,咱是繼續趕路好,還是找個地方留一宿好呢?”陳伯拿不定主意。車裏邊倒是有一床被子,自家少爺身量小,車裏的空間也盡夠他睡的。隻是,這整天裏坐馬車,顛簸起伏的挺累人,一天下來免不了腰酸背痛,就指望著晚上能有一張床,可以舒舒服服躺下來歇息,在外麵可是休息不好。

    李黑子覺得選擇哪個都行,各有優劣。這一路上還算平靜,晚上氣溫也還可以,在野外對付一晚上沒什麽不好。繼續趕路,一個是夜路不好走,而且也說不好什麽時候才能尋到宿頭。

    就拿眼睛去看陳旭日。陳旭日正要說話,忽然皺了眉頭,凝神側耳傾聽,風中隱隱約約傳來悠揚的鍾鼓聲。

    暮鼓晨鍾,“這附近應該有寺廟,咱們尋間寺廟借助一晚吧。”

    李黑子也聽到這聲音。三個人仔細分辨聲音傳來的準確方向,結合周圍的環境打量,最後一致認定,聲音來自左前方那座覆蓋了濃密綠色的山頭,大約隔了一裏不超過兩裏遠。

    果然,馬車前行了一裏多遠,路左邊有一條岔路,蜿蜒向上延伸。路麵不算寬,勉強也夠他們這輛馬車駛進去。

    此時天色慢慢黑下來,路兩旁盡是高高矮矮的樹木,視野十分受限,不過路始終都有,盤旋著往上,卻不需要擔心走錯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陳旭日已經分不清了,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又好像時間並不長。四周除了昵喃的蟲語,和偶爾的鳥鳴聲,也就是他們馬車駛過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好像他們不小心闖進一個隔絕於塵世之外的世界,好像這世界上,一切人與事都變的無限遠,遠的隻剩下他們這一輛車和三個人。

    終於,馬停下了。

    月亮掛在樹梢,月光照耀下,馬停步於石砌的台階前。

    陳旭日心裏一陣歡喜,他們運氣不錯,沒有白跑一趟冤枉路。

    他在李黑子的幫助下跳下馬車,伸胳膊伸腿,略做幾個簡單的伸展動作,活動一下坐車坐僵了的手腳。

    前方影影綽綽有一棟屋宇,從他們這個方向望過去,可以看到其中幾點飄搖的燭火。

    陳伯也跳下馬車,走到他身邊,語氣裏能聽得出明顯的歡喜道:“就是這兒了,前麵就是一座寺廟,出家人與人為善,一定肯答應咱們借宿。”

    “李大叔,你且在這裏稍候,顧著馬車跟東西,我和陳伯去前麵跟主人商量借宿的事。”

    數級石階上,是條石子路,石子路盡頭,又是數級石階。走的近了,還能聽到僧侶誦讀佛經的聲音,空氣中飄浮著一股佛家特有的氣味,燭火佛香,能澄淨人心使人忘憂的特殊氣味。

    扣門,出來的是一位小沙彌,雙手合十,行過佛禮,聽他們道明來意,遂把他二人引進一間檀房裏坐下。

    沒多大工夫,一位中年僧人走進來,小沙彌跟在身後。陳旭日學著小沙彌的樣子,雙手合十,點頭行禮道:“小子姓陳,和爺爺打北京出來,欲往南邊去,走到附近錯過宿頭,希望能借貴寺暫住一夜,望師傅行個方便。”

    小沙彌看著十一二歲的樣子,身上渾不見一絲少年的飛揚跳脫,一種隻可意會的佛意,仿佛從骨子裏浸潤出來,顯見得深受佛法熏陶已不是一年半載之功。

    看見陳旭日學著自己的樣子行禮,連行禮時的站姿都擺了個一模一樣的姿勢,卻是眼神挑了挑,把手放下,稍露出一絲合乎年紀的稚氣。

    中年僧人穿一襲寬大的僧衣,看不出身形的胖瘦,個子卻是偏矮的,目測也就一米六七六八,至多不超過一米七。麵上頗見慈和,左手豎於胸前宣過佛號,道:“與人方便,自己方

    便。既到寺裏,便是有緣人。兩位施主且請寬心住下,寺裏還騰得出一兩間臥房。”

    陳旭日謝過,說明寺外還有一人及馬車,中年僧人答應一並予以照料,“圓機,你領這兩位施主往西廂房安頓,再去廚下整治些齋飯。”

    那位小沙彌名字即叫做圓機,聽得吩咐,低頭應了,圓而黑亮的眼睛彎了彎,領他們到了廂房,“施主稍候,齋飯待會兒就好。”

    還沒變聲的嗓音,仍是清清爽爽的童音,卻是生就了一副好嗓子。陳旭日暗想:這樣的聲音若是唱歌,一定特別好聽。

    “等等,”圓機轉身要走,陳旭日一把拉住他,“你這是要去廚房麽?”待他點頭,立即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不用——”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即被人截了去,“要得,都這時候了,還麻煩你給我們忙活,我們哪好意思幹坐在房裏光等著吃?我給你搭把手……我跟你說,我也會做飯呢,最不濟,也能幫你燒火不是……”

    圓機幼時失孤,打記事起就被出家人收養在身邊,長這麽大,鮮少接觸和自己般大般的同齡人。初時不免有些拘謹,卻是沒多大工夫,兩個人就熟絡起來。

    圓機告訴他,今天算是趕巧了,他平日並不在寺中修持,“我小的時候,住在離這裏很遠的南邊,師祖喜歡在深山洞中坐禪念佛,帶的幹糧吃完了,就用樹薯、野果充饑,山中多猴虎,不但和師祖相處融洽,過了些日子,還有猿猴獻果、猛虎皈依的事發生,別人叫他‘伏虎師’……每年都有許多老師傅,千裏迢迢從五台山、峨眉等很多地方來拜會師祖,師祖不喜歡見人。我們幾年前才搬到北方,師祖和我平時不住這裏……師祖經常入定,每次入定最少也要好幾天,不食不動,我想吃飯,就得自己學著動手……”

    齋飯送上後,他消失了一會兒,再出現時,陳旭日等人已經用罷飯。他把新結交的小朋友叫到門外,“均衡,跟我來,我師祖要見你。”

    第一卷眼花繚亂的世界--第二卷禁宮水深第二十九章天機(二)

    不知是主人不欲多事鋪張,還是限於地形,這棟廟宇占地不算大。

    陳旭日跟著圓機往後麵去,行不多遠,越過一道側門,進去一間燃著燭火的房間。

    屋裏擺設與其說是簡單,不如說是簡陋,燈下有一老僧垂目靜坐。

    雖已年老,卻無龍鍾之態。他靜靜坐在那兒,這般簡陋的屋

    子,亦憑空生出幾許脫俗的空塵味道。

    圓機迴身關上門,自覺到老僧身後站好。

    老僧睜眼看過來,那眼神毫無峰芒,不止不銳利,且無探究、打量之意,陳旭日此時感覺,就像被山間自然流出的山泉水緩緩潤過全身。

    “你來了!”老僧點頭,微微一笑。

    “是,陳旭日參見大法師!”

    “這裏沒有大法師,我隻是個無名的老和尚。今夜偶有所感,想和你說說禪。”

    “我?”陳旭日一怔,搖頭道:“我不懂禪。”

    “無妨,隻是隨意說些閑語。”老僧略頓了頓,目光凝在他臉上,半晌後,道:“老納略懂相麵之術,看小施主的麵相,將來貴不可言。”

    陳旭日聽的先是一喜,跟著搖頭道:“大師說笑了。大師雖是出家人,不在紅塵中行走,也當知道,如今是旗人的天下,我一個漢人孩子,祖上沒有餘蔭,別說無意於仕途,就算真想出仕,哪裏當得貴不可言的說法?上頭壓著多少座不能逾越的大山哪。”

    “機緣一事,一半天給,一半自專。小施主得天獨厚,自當有所成就。”

    得天獨厚?陳旭日心裏跳了幾跳。

    鬼神之事,少年時他是決計不信的,曾與同伴自誇是十足真金的唯物主義者,到後來經曆的事多了,始知大千世界,迷題萬千,實在有太多不能用科學解釋的玄疑莫測。

    陳旭日見過練氣功的人,用一條細軟繩,伸進鼻子裏,竟能提起二十九斤重的一桶水。而小時候聽老人們說,過去有那麽一些真正的佛門高人,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法力深不可測。

    難道這位老和尚,竟能看到已身來處玄奇?

    不由想起圓機跟他提過,這老人深山潛修,竟能使得猿猴獻果、猛虎皈依,當非常人。嘴裏加了幾分小心道:“大師誇獎了,小子隻是普通人,家世平平無奇,自己也沒有出將入相的抱負,將來隻求足衣飽飯,一生平安,所以……”

    老僧隻是微笑,笑容如清風明月,雙目明明不藏鋒,卻又使人感到他能夠看穿表相,穿透時空阻隔,看透冥冥中發生在未來的某些事。

    “人是不能抗拒命運的,該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既然如此,小施主當積極麵對,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都要這麽做。”

    陳旭日想了想,問道:“大師,世人處事,如果要積極麵對,就不會有人選擇出家了吧?”

    “不然,有人入世,有人出世,冥冥中皆有所定。出家在家,都是順應天命。佛看眾生,眾生都是修行人,不過是修持不同。”

    陳旭日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隻懂了皮毛,細細一想,反是一頭霧水。

    “禪非關色相,非關話頭,不在講說,不在弄神,隻求入定,能定就有禪。禪心出於靜心,心靜才使心定,有所悟。世上學禪人多從念佛打基礎,這確是一條路,卻不是隻有這一條路,這條路也不是人人都合適行走。”

    “大師的意思是,我也可以有禪心,也可以修行,為來世積福,隻是不需要像大師一樣,遁入佛門,學念阿彌陀佛?”

    老僧微一點頭,“佛、菩薩都是苦修的,有的修幾生,有的修幾多劫,各各願力不同。如阿彌陀佛有四十八願,藥師佛有十二大願……修行人應該效法佛、菩薩,每人至少發一個願,永持勿失。如此不問在家出家,都可成佛。”

    “哦?”陳旭日低頭想了半晌,仍舊搖頭:“倘若不問出家在家,都可成佛,西方佛國不是佛滿為患?”

    圓機在旁邊皺緊眉頭。他覺得祖師講的明白,自己這位新結識的夥伴,卻是在飾詞狡辯了。

    老僧低喧一聲佛號,“現在的人多不想吃苦,也不相信佛、菩薩為佛法而舍命的道理,因此入道很難。很多出家人,隻圖把自己的廟子建的大,自己的信徒聚的多,好在人前稱能。他不許信徒敬信別家寺廟的佛,隻信他廟內的佛,隻許信他一人,也不許信徒尊敬其他的出家人。如此雖是名顯一時,終是在名利圈中打滾,佛心不持,何談成佛?發願,應是弘法度眾的願,圓證佛國的願,不是要人把屋宇蓋的大一些,住的舒服一點。自古至今,佛法未衰,而是人衰。小施主有惠根,當發大誓願,以期澤被眾生。”

    發大誓願?何謂大誓願?陳旭日想來想去,想不明白。

    老僧微笑,“喜言是非者,原是是非人。龍生九子,子子不同,這是沒辦法的事,隻能麵對。堅持本心,一生惟做實事,雖身後有人言被人言,不過是以口舌為事之輩,不須放在心上。”

    他頓了頓,“小施主一生,承前啟後,其中功過,百年之後,自有公論。”

    承前啟後?何謂承前,啟後又是何解?陳旭日越發聽的糊塗。

    待要再問,老僧已經閉目端坐,恍若入定,再無聲息。

    桌上燭火忽然無風自滅。

    黑暗中悄悄伸過一隻手,陳旭日懵懵懂懂任人牽出門,直走到院子裏,身上沐浴到明亮月光,才迴過神來。

    “圓機?”

    “是我。均衡,時候不早了,你家人該等急了,快迴屋歇息吧。”

    陳旭日忍不住迴頭望,身後邊樹影搖曳,黑暗中一片靜悄悄,剛剛經曆,恍然若夢。

    圓機把他送到屋前,陳伯果然等的急了,正在門外徘徊,看到他趕緊迎上來,“少爺……”

    圓機已經退到暗處,雙手合十為禮,低聲道:“小施主,明天一早你們就要離寺,圓機在此,先行辭過。願佛祖保佑,小施主前途順暢,平安如意!”

    ps:所謂承前啟後,算是一種劇透了。這章有點為了劇透而寫,隻好寫的模糊些。我想,到現在為止,應該不會有哪個人能猜出我的劇情設置。

    說實話,我動筆寫這本書之前,並不知道,原來寫一本清代背景的小說,竟然會惹來那麽多人在書評區生事。有那麽些人,單純為了反對而反對,有那麽些人,純粹是為了搗亂而搗亂。。。

    有人問,主角為什麽不幹脆重生成四皇子,他自己做皇帝。

    原因很簡單,第一,這種題材,起點已經寫濫了。第二,我認為,雖然是小說,起碼應該寫的符合邏輯,一個普普通通的現代人,重生到古代,不管在宮廷奪嫡,還是亂世,理所當然的稱王稱帝,力挽狂瀾,獨木撐起江山,這可能嗎??現代人比古人強的,也不過是生的年代靠後,當現代人重生成某一個重要的足以影響曆史進程的人物時,曆史已經開始改變,現代人從前那點曆史知識,慢慢就開始失效了。何況大環境下權利場上的勾心鬥角,跟那些一輩子鑽研這個官員們比起來,說是小學與大學的差距,都是抬舉了他們,更何況,哪裏來的治世之才?治理一個國家,是那麽想當然的事嗎?第三,我不想讓主角變成一個滿人。

    在十七世紀中葉,在這樣一個曆史時期,主角能做些什麽,可以做些什麽,他能做到什麽程度……一生辛苦,他到底是在為誰做嫁衣裳,是為了滿人?小說剛剛開始寫,情節根本就沒開始展開,某些人想像力有限,偏喜歡妄下結論,在書評區前躥後跳,真真可笑!

    第一卷眼花繚亂的世界--第二卷禁宮水深第三十章來客(一)

    早上,陳旭日被一陣陣悅耳的鳥鳴聲喚起。

    走到屋外邊,陳伯和李黑子正在院子裏低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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