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索的小窩是一處倒塌的牆壁。


    傾斜的牆體被一根柱子支撐,留下一片三角空間,小西索就蝸居這裏。


    在他心目中,這塊不過三平方米的小空間就是人間樂土。


    這裏既不擋風,也不防雨。


    若是東南風,那還好,有傾斜的牆體抵擋。如果是西北風,這裏與室外沒有什麽區別,到時候還需要小西索出去加固撿來的篷布。


    “你住在這裏?”小女孩問道。


    小西索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小女孩打量四周,沒有坐的地方。


    於是她走出去,爬上傾斜的牆體,來到房頂,那裏有一塊平坦小空地。


    小女孩坐了下來,雙腳耷拉下來,輕輕搖晃。


    “你坐了我平時坐的地方。”


    小西索本來想開口說話,但是麵對陌生人,他不想開口,於是他什麽都沒說。


    小女孩輕輕搖擺著雙腳,開口道:“我叫瑪奇,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依然雙唇緊閉,麵色冷峻,死活不開口。


    小瑪奇等了片刻,見小男孩不說話,也沒有氣餒,就這樣望著天空。


    其實她目睹了小男孩從被叫住到差點被殺的全過程,前期她沒準備開口,完全是當看熱鬧。


    小男孩表現出來的那股狠勁,讓她有些意外,多少對小男孩有些好奇,這才出聲叫停了那場圍毆。


    “太陽快下山了呢……”


    小瑪奇喃喃道。


    小西索抬頭望去,收眼時看到了小女孩的小熊玩偶。


    玩偶似乎不是原裝貨,某些部位是後期縫上去的,小熊身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線頭。雖然破舊,但一塵不染,應該是經常清洗它。


    見到小男孩注視著自己的小熊,小瑪奇微微一笑,“這是我最好的夥伴,它叫小小奇。”


    “都是我縫合的,偷偷告訴你,我針線特別厲害。”女孩笑嘻嘻道。


    看著男孩近乎成條狀的衣裳,女孩撓撓頭,從房頂一躍而下,走到小西索旁邊。


    “我給你露一手!”


    說著,她不知道從哪裏摸出針來,見周圍沒有線,小瑪奇毫不猶豫地從自己衣服上抽出一根線條。


    “很快就好!”


    小瑪奇笑嘻嘻道,俯下身靠在小男孩身邊,手中的針線在他衣服上飛快穿梭。


    小西索漲紅了臉,他感覺女孩的發梢似乎飄在自己的鼻尖,有些癢,他甚至不敢唿吸!


    不過,並沒有讓他難受多久。


    女孩的針線手藝確實了得,很快就縫好了他衣服上最大的那道裂口。


    隨著女孩的起身,小西索才鬆了一口氣,但是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浮上心頭。


    “看吧,我就說我很厲害!”


    “不過隻能免費為你縫一次,若是幫你全縫好了,恐怕我的衣服就拆沒了。”說罷,女孩自己先笑了。


    “咦,你的頭發原來是偏紅的啊……”


    小瑪奇突然驚唿一聲。


    “不過,還不夠好看。你應該弄一頭鮮紅的頭發,像夕陽那麽紅才好!”


    說著,小瑪奇想象了一下小男孩頂著一頭亮閃閃紅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


    望著女孩的笑顏,小西索心中認真思索。


    ‘紅色的頭發麽?’


    很顯然,他並沒有察覺到女孩是在開玩笑。


    笑容,具有感染力。


    見到女孩止不住的笑容,小西索原本麵無表情的臉龐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眼尖的小瑪奇立刻發現了小男孩臉上的笑意。


    “這才對嘛,你笑起來挺好看的,沒事就多笑笑吧。”


    小西索聞言,立刻止住笑意。


    “唉,笑容是很寶貴的,你應該保持笑臉。哪怕是想殺人,都應該保持笑容,這樣殺意就會消失,慢慢你就陽光起來了……”


    聽到女孩的話,小西索若有所思,不過他似乎並沒有聽全。


    ‘殺人都應該保持笑容……唔……好像有點難度?’


    咕嚕嚕……


    這時候,小西索的肚子傳來了抗議,他已經餓過頭了,甚至忘記了自己正在餓肚子。


    還沒等小西索掏出自己藏起來的油紙包,小瑪奇率先掏出一小塊包裝紙遞給他。


    小西索沒有去接,他猶豫著要不要拿出油紙包的東西。


    他不願意與別人分享,但如果是小女孩,他願意破例。


    但是小瑪奇有些誤會,她以為小男孩擔心東西有毒。


    於是她把那一小塊包裝紙撕成兩半,拿起一部分放入自己口中,然後把另一半遞給男孩。


    “放心吃吧,沒毒。”


    小西索再次漲紅了臉,接過女孩手中東西,放入口中。


    女孩認真解釋道:“這叫泡泡糖,不能吐,隻能嚼。雖然它不能直接填飽肚子,但通過咀嚼,它能欺騙大腦。”


    “身體以為獲得食物,所以就沒那麽餓了,泡泡糖緩解饑餓很管用。”


    小西索點點頭,剛想掏出自己身上的油紙包,與女孩分享。


    小瑪奇出聲製止道:“不要拿出來,我不需要。每日的溫飽我能解決的,你自己留著吧。”


    小西索一時間忘記了咀嚼。


    這是記憶中第一次有人跟他說:不需要食物,讓他自己留著。


    他隱隱有一種要落淚的衝動,他恨不得告訴全世界,終於有人對他好了!


    口腔中一種奇異的香甜浸過味蕾,漫上心頭,小西索不知道這是糖本來的味道,還是因為女孩才有這種獨特芬芳!


    因為不確定,所以小西索指著地上的包裝紙,低聲問道:“這叫什麽?”


    他想問清楚,以後也能嚐到這種美妙味道!


    小瑪奇歪著頭,偷笑道:“你原來不識字啊?”


    小西索心中莫名升起淡淡的挫敗感,似乎口中的糖都沒有那麽甜了。


    小瑪奇伸出手指,指著包裝紙上的字,一字一頓道:“這叫伸縮自如的愛,是外麵世界的一種泡泡糖品牌。”


    ‘伸縮自如的愛,我記住了!’


    小西索牢牢把這個名字記在心中,然後他突然問道:“愛是什麽?”


    這可把小瑪奇難住了。


    ‘糟了,庫洛洛沒教我!’


    小瑪奇歪著腦袋道:“愛就是很珍貴的東西,看不見,沒有形狀,但是很重要,或許比食物還重要……”


    ‘這就是愛麽?’


    小西索聞言,點點頭,心有所思。


    見小男孩沒有再問,小瑪奇才暗中舒了一口氣。


    夕陽西下,太陽竟然衝破霧層,露出了真容,將遠邊的天空染紅。


    “出太陽了!好美的夕陽!”


    小瑪奇驚唿一聲,異常開心。


    看著小瑪奇的笑顏,小西索心中突然有了明悟。


    ‘原來,這就是愛麽?’


    ‘我願意跟她一起分享食物!這麽說,我愛她?’


    ‘這種滋味,真是奇妙……’


    小瑪奇專注地望著夕陽,沒有發現小男孩的變化。


    一直以來,小西索都是孤獨一人,他也習慣獨自一人。


    但是今天,小瑪奇的到訪絕對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他的世界從此有了色彩!


    “我不屬於這裏!”


    小西索突然主動說道。


    這恐怕是他第一次向別人打開心扉:他不想待在流星街,他不屬於這裏,他想去外麵的世界!


    他想變強!他想成為最強者!然後剩下的他還沒想好……


    小瑪奇望著落日,以為小男孩說他不屬於11街區,於是開口附和道:“嗯,我也不屬於這裏。”


    ‘我屬於13街區,自然不是11街。’夕陽太美,小瑪奇不想浪費時間去展開說明。


    但這話落在小西索耳中,似乎變了一些味道。


    小西索變得更加開心。


    ‘她和我一樣,我們是同一類人!她是理解我的!’


    這一刻,小西索心中豪情萬丈,他想帶著她離開這裏!


    ‘跟我一起走吧!一路上,我保護你!’


    ‘如果是跟你一起,這一路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可以堅持下去!’


    ‘我愛你!’


    小西索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像是一個迷路的小鹿。


    “唿唿……”


    小西索深唿吸兩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是他冷靜不下來!


    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充滿他的胸腔,甜美,又充滿力量。


    “我……”


    就在小西索準備開口邀請女孩跟自己一起離開的時候。


    女孩也開口了。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個“我”字。


    小西索感覺更美妙了,那種心動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小瑪奇笑了笑,“你先說吧。”


    小西索羞紅了臉龐,不過在夕陽的照耀下,沒有那麽顯眼。“不,不,還是你先吧。”


    小瑪奇點點頭,繼續看向落日餘暉,“我要走了,太陽快下山了。”


    小瑪奇注視著夕陽美景,認為絕美,小西索默默注視她的側顏,同樣認為絕美。


    太陽的餘暉照亮大地,對萬物都灑下了金光。在小西索的視野裏,小女孩的側顏剛好擋住了太陽,在他眼裏,小女孩亮起萬丈光芒!


    ‘天使?天使!’


    ‘這一定是天使!’


    雖然不知道天使為何物,也不知道天使的長相,這一刻小西索心中認定了她就是天使!


    小瑪奇站了起來。


    “我要走了。哦,對了,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們在13區……”


    後麵的話,小西索根本沒有聽見,他的心情就像是從天堂直接墜到地獄!


    一瞬間,光芒消失了,黑暗降臨!


    ‘要不要加入他們?’


    ‘加入他們?’


    ‘他們?’


    小西索莫名難受,心口漲得發痛,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麵。


    他抬起頭,透過模糊的視線才發現,光芒原來沒有消失,隻不過小瑪奇起身之後,擋住了最後那縷殘陽。


    ‘原來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原來,隻有我獨自一人。’


    ‘原來……’


    “你怎麽了?”小瑪奇迴過頭,才發現他在流淚。


    “沒事,陽光太刺眼了。”


    小西索臉上洋溢著笑容。


    ‘要笑,對,她喜歡笑容!’


    “你……有……夥伴?”小西索微笑著,結結巴巴問道。


    毫不知情的小瑪奇迴答道:“對啊,我們的首領叫庫洛洛,他是一個博學多識的人,當然,也不止他一個……”


    女孩後麵說的什麽,小西索完全沒有聽見,他隻記住了一個名字。


    ‘庫洛洛麽?我記住了!早晚有一天殺了你!’


    小西索笑得陽光燦爛。


    “你可以慢慢考慮哦。考慮清楚,可以直接來13區找我。”


    小瑪奇開口道,說完,她就起身離開了。


    女孩離開後,小西索依然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


    ——————


    太陽下山以後,天黑得很快,不過人們也陸續迴到了居住區,一堆堆篝火就是指路的明燈。


    在流星街,看不到星光。


    等小瑪奇迴到13區駐地的時候,篝火正旺。


    “迴來了。”


    一個端坐在篝火中央的男孩柔聲問道,他甚至沒有抬頭,視線依然停留在他手中的書本上。


    “嗯,我迴來了。”


    小瑪奇在篝火旁坐了下來,淺笑道:“我今天發現一個小夥伴,可以拉他入夥麽?庫洛洛。”


    看書的男孩歎了一口氣,視線依然沒有離開書本。


    他無奈道:“這是第幾個了?瑪奇,你口中的小夥伴已經出現了五十多次吧。”


    小瑪奇隻是笑笑,不再說話。


    翻了一頁書,男孩似乎有些猶豫,於是他開口道:“這次的小夥伴叫什麽名字?哪個街區的?”


    小瑪奇的笑容突然凝固。


    ‘糟了,忘記問了!’


    篝火另一邊,一個高高壯壯的孩子與一個消瘦的男孩玩鬧。高壯的孩子居然不小心把消瘦男孩的木劍掰斷了!


    高壯的孩子吐了吐舌頭,撒腿就跑!


    “窩金!站住,我要殺了你!別跑!”


    “信長,我錯了!等明天我給你找一個更好的!我保證!”


    “呸,別跑!上次你就是這麽說的!”


    望著這一幕,小瑪奇捂嘴竊笑。


    ——————


    深夜,


    小西索遭遇了人生中頭一次非餓得睡不著,第一次真正失眠,他腦子都是小瑪奇的笑顏,根本無法入睡。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要離開這裏!我不屬於這裏!”


    小西索的聲音無比堅定。


    當夜,小西索連夜離開流星街。


    隻有他自己知道為什麽。


    如果他再不離開流星街,他會控製不住自己去找小女孩!


    太陽升起,除了第11街區的孩子王暴斃,流星街沒有什麽不同。


    流星街,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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