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劉禪緩緩走到了劉備的身邊,再一次恢複了恭敬的模樣,直接坐到了他的身旁軟榻之上。


    臉上的神情也是在這一刻變得格外的難以言表。


    隻有真正走近了劉備,劉禪才發現他似乎很久都沒有仔細的看過自己的這位父皇了。


    他的身體早就不是當年的模樣了,那個曾經感慨自己多年不曾廝殺征戰,最終導致髀肉複生的父皇。


    如今已經是形容枯槁,渾身上下都沒有了多少血肉,那幹枯的身形更是讓所有熟悉劉備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心酸起來。


    “父皇...”


    又是一聲輕輕的唿喚,劉禪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得出來。


    反倒是劉備帶著滿臉輕鬆的笑容,直接緩緩將那幹枯的手掌覆到了劉禪那肉嘟嘟的手背上,很是慈祥的拍打了起來。


    “你這孩子,感慨什麽,當年你將朕氣得火冒三丈的時候,也未曾見你這般模樣啊。”


    “父皇,兒臣之前...”


    “你之前做得很好,朕也相信,你日後會做得更好!”劉備直接深吸一口氣打斷了劉禪的話語,同樣也是第一次承認了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滿意。


    看著劉備那一臉嚴肅的模樣,劉禪竟然忍不住有些失神起來。


    而劉備的話語,在這一刻才真正開始。


    “阿鬥,為父有些話希望你能夠記住,也希望你能夠遵守下去。


    你如今已經可以擔當大任,在我大漢威望日隆,朝堂之上有丞相...也就是你的相父相助,可保無虞!


    朕知道你等這一聲等了許久了,從今日開始,你便可以告訴這天下,你劉公嗣不但有一個英雄的父皇,還有一個日後定當名垂千古的相父幫你!”


    劉備先是說了這句話,此時的劉禪已經不需要什麽輔政的臣子幫助,以劉禪的威望他足以從自己的手中順利的接過大漢的這片天下了。


    但劉備仍然是將這一聲“相父”的情分給定了下來。


    因為劉備也知道,就自己兒子的這個德行,要是沒有孔明盯著他幫著他,誰知道這小子會幹出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來。


    同時,劉備也繼續和劉禪叮囑道:“為父知道自己德行淺薄,這一生做過太多的錯事,也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正人君子。


    但為父希望你不要和朕一樣。


    朕曾聽說你告訴過休昭,朕有一言勿以善小而不為?


    你這話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但是朕給你補上後麵的半句,勿以惡小而為之!


    你可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兒臣...兒臣不太明白!”


    劉禪在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直接朝著劉備低下了頭顱,“但是兒臣一定會聽話!”


    劉備聽到這劉禪的話語之後,也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最後直接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


    “你呀...這兩句話依然是要讓你好好做人,莫要辜負了那些忠貞的將士臣子,還有我大漢的百姓!


    若是你隻是想做一個無為之君那這樣也就夠了。


    但是如今你既然走向了朕走過的道路,那你就要知道其他的意思。


    勿以善小而不為,說的是讓你日後能夠繼續施以仁德手段,孔明做事以法治國,律法一道也最是不講情麵的。


    尤其是孔明是一個大公無私的性格,就算是伯鬆在他的手下也沒有半點優待可言!


    這是孔明的優點,但這也是你要注意的問題。


    你作為主君自然是要聽從孔明的話,因為孔明的辦法是真正的治國之道。


    但是你作為主君又不能隻聽從孔明的話語,因為一旦這朝堂之上當真因為律法而不講究絲毫的人情,那麽必然會出現問題。


    正所謂以法為骨,以禮為皮,隻有相輔相成方可讓朝局穩定。


    讓你勿以善小而不為,是讓你對臣子也要多加恩惠,我大漢國力衰弱,非十惡不赦,萬不可對其肆意屠戮,他們都是你的肱股之臣啊!


    尤其是不可學習朕,殺戮過重!”


    “....”


    “還有,讓你勿以惡小而為之,並不隻是讓你不可做事,更是讓你克製一下自己的性格!


    朕知道你喜好奢靡,喜愛享受,和朕一樣喜歡華服美女,美酒佳肴,這些並不是什麽過錯,但你是皇帝,那這就是過錯!


    阿鬥...父皇不能奢求你要如何節儉,如何克製自己。


    但是朕希望你能夠明白一個最為淺顯的道理。


    你哪怕隻是吃到了一盤算是美味的飯菜,但你不知道在這盤飯菜背後,有多少人上下其手,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人打著你的旗號從黔首那裏巧設名目索取錢財和牲畜。


    更不知道會有多少庖廚因為你的這句話,這個要求而遭受不該他們遭受的磨難。


    江東前段時間的動蕩也已經告訴你了,孔明這等人的確是注定要名留青史的世間大才,但千百年來恐怕也就隻有一個孔明了。


    這天下有私心者永遠比大公無私之人更加廣泛。


    我等不能將他們斬殺一空,哪怕你是帝王也做不到,但朕希望你不要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以你的名義來做下這等惡事!


    奢靡享受一些可以,但你要有度。


    身為帝王,該做的事情適當的做,但不該做的事情...哪怕是有千般理由,你可以決不能做。


    朕,希望你能夠明白,莫要像朕一樣德行淺薄,喜好聲色犬馬,差點就被迷了心竅...”


    劉禪看著麵前一口一個“自己德行淺薄”“自己殺戮過重”的父皇,他也是有些無言。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勸慰自己的父皇,這個已經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


    或許,在此之前他一直知道,但從來未曾想過他真的會有這麽一天。


    更沒想過這一天就會這麽突然的到來。


    哪怕他已經有了十足的準備,同樣感覺到了突然...


    章武八年十二月,劉備親自主持了大漢太子劉禪與太子妃張氏那早就應該完結的婚事。


    並親自挽張氏之臂,將雙股劍放在張氏手中,讓其監管劉禪後宮,同時實時警醒太子劉禪不可荒廢朝政


    ,不可妄殺朝臣!


    數日之後,便於襄陽城中溘然長逝。


    臨終之前留下遺詔昭告天下,以皇太子劉禪繼位大統,繼續完成他們未能完成的大業。


    並讓太子劉禪認丞相諸葛亮為相父,繼續執掌大漢朝堂,督內外軍事,掌大漢之權!


    以薑維,諸葛喬為侍中,以張苞跟隨劉禪多年立下功勞無數,追其前功,三日七封,最終為車騎將軍,協助劉禪執掌朝政。


    同時留下遺詔: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


    劉禪終生將其掛在自己的寢殿之中...


    大漢章武八年十二月二十九,天降暴雪,劉禪跪於劉備靈柩前,三日未能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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