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功力複原後,她試過用內力逼出或者壓製,卻始終不得成功。


    而在崔如鏡的書卷中,亦不曾有噬心蠱的記載。


    她想著,左右操蠱之人已去世,這蠱蟲便沉睡不會再醒。


    而這世上能操伏噬心蠱的,除了崔如鏡便隻剩應長思。


    如今她假死離開,想來應長思也無可奈何。


    然而,正這般思慮間,她整個人顫了下,隻覺胸口一陣心悸。剛想禦氣,心口便一陣絞痛。


    噬心蠱。


    竟是噬心蠱發作了。


    但隻是極短的一瞬,便再沒有印象中心如刀絞、毒蛇勒纏的疼痛。


    可是即便如此,葉照還是驚出一身汗。


    且不說那樣周密的計劃,便是這數月亦無任何追兵,洛陽皇城中的人當是已經信了的。且霍靖手下暗子甚多,蒼山門下有武學資質的也不是隻有她一個。他們實在沒有揪著她不放的理由。


    這般想來,加之一炷□□夫過去,葉照再未感受到疼痛,便多來隻當是當初不嫻熟的封穴阻筋觸到了它。


    隻繼續靜心打坐。


    一夜無事,晨起葉照總算安心幾分。


    *


    “師尊、師尊……”洛陽城郊的一處宅院中,應長思看著已經休憩的母蠱,琉璃瞳仁時湧時現,風霜麵容上滿是驚喜。


    師尊還活著。


    自葉照死訊傳來後,這四個月來,他頭一迴收功清醒過來。


    眼中化成常人的黑瞳。


    折騰的那麽許久,他居然沒想到,葉照體內種著噬心蠱。


    噬心蠱一入人體,便與宿主同生共死。


    如今蠱蟲還活著,那麽葉照便也一定沒有死去。


    “金蟬脫殼!”霍靖是在翌日得了這消息的,聞之簡直不可思議。


    “如此,小侯爺隻需去一趟百裏沙漠看看便可。她平身便那麽一點牽絆,若是那花魁已經被帶走,便是本座所料不錯。”


    霍靖忽而又蹙眉道,“那我們要如何尋到阿照?先生可有法子?”


    “原本母蠱在手,她走不遠。”應長思從袖中掏出一方鼎爐,看著裏麵指甲大小的蟲子,“但她顯然走遠了,母蠱感應的非常弱,不好辨別。”


    霍靖聞言,頓了頓,“無妨,本侯先去一趟百裏沙漠。帶迴慕小小,這洛陽帝都,該她上場了。”


    “若是被阿照帶走了,亦無妨。”霍靖麵上全是笑意,“我們可以慢慢找。左右阿照來洛陽一遭,還是發揮價值的 。蕭晏如今已經無心政事了,整日閉府度日,廢得也差不多了。”


    *


    誠如霍靖所言,秦王府已經合府門良久。


    他求蘇合助他入夢多番失敗後,人便開始恍惚。


    總是在各種場景裏,見到葉照。


    去歲除夕宴上,他難得清醒。見到哀哀垂淚的母親,見到不良於行的長兄,再見那些在他麾下多年的屬下,心中便有些愧疚。


    屬臣們各有才能,他並不擔心離了自己,他們便吃不上一口飯,隻是黨派相爭許久,楚王沒有容人的性子,他們離開秦王府便注定無路可走。


    而他母親和長兄,靠以他為父的天子,他並不放心。霍靖身後何人,蕭晏重生十年,占盡先機,卻也沒有占到多少便宜。至今沒有個眉目。


    這過去未來的漫長人生,他隻需要她一人。


    可是需要他的人,卻有很多。


    這樣拋下便去尋她,她大概更不願看他了。


    她會說什麽?


    大抵會說,“妾身受不起如此厚愛。”


    那麽,阿照你走慢些,等一等我。


    於是,秦王府合了門,秦王卻依舊在理政。


    不過是少了露麵,少了參與朝會。


    他接受了她的死亡,卻又不甘心。


    他從來沒有去過葉照的墓地,王府中也沒有設她的靈位。


    他同蘇合說,“你不是說亡人好入夢,生人多來不入夢嗎?”


    “這難道不能證明她活著嗎?”


    蘇合無話,由他用這般荒唐的理由麻痹自己。


    原也還有更荒唐的事。


    那頭吞噬了葉照的斑斕虎,在去歲十一月裏被蕭晏派人從驪山扛了迴來。


    彼時距離斑斕虎死去,已經兩月有餘。


    屍身腐爛發臭,皮肉被其他野獸吃的所有無幾,倒是骨架完整。府兵運迴時,尚且一尊數米的白骨屍架。


    蕭晏看著願意理事,願意走出來。蕭明溫便由著他去。


    天子不說話,旁人便也更不敢置喙。


    然,有多少人,在心裏或高興,或歎息,秦王瘋了。


    日日同吃了他妻子的虎架,待在同一屋簷下。


    日日睹物思人。


    大抵是又愛又恨吧。


    老虎吞了他的王妃,身上滿是他王妃的氣息。


    蕭晏確實沒有一日不看,不撫摸。


    確實又愛又恨。


    然而這一日,他摸著虎牙,正盛怒難當之際,似是看到什麽讓他歡喜的東西,瞬間消了怒氣,他湊近細看,又退身看虎麵其他骨架……


    電光火石間,眉宇浮現出四個月從未有過的欣喜。


    “去,傳林方白,鍾如航,去將先前參與抓捕斑斕虎的所有人,全部聚集秦王府。”蕭晏側身吩咐侍者,“包括楚王的人。”


    “還有,去大理寺給本王拎一個仵作過來。”


    蕭晏落話如鐵,府中主簿隻在以往自家殿下開加議會時,才見識過。便也不敢耽擱,領命而去。


    很快,他要的人便聚集了。


    他問,“那日,在亂箭射殺斑斕虎時,可有人同虎相鬥,擊打過它。”


    眾人一致搖頭,他們根本連斑斕虎的麵都沒見到,何來搏鬥?


    得此答案,蕭晏眸光亮起一分。


    他轉身又問仵作,“虎牙看的如何?”


    仵作道,“當是被硬物擊打而斷。”


    蕭晏再問,“虎麵骨架的裂縫,可是撞擊重物形成?”


    仵作蹙眉搖首,“不好說!”


    隻再觀虎牙,“殿下,這打斷虎牙的利器有些奇怪,當是及細之物,這……”


    “看看這個?”蕭晏從袖中掏出半截玉鐲。


    仵作接過比對,“符合,但……”


    “但是,這鐲子入虎口早該碎成數瓣,斷沒有擊斷虎牙的可能,對嗎?”蕭晏拿迴手鐲放好。


    “不,有可能。”林方白和鍾如航相視一眼,同時脫口。


    林方白道,“如果對方是個高手,以掌力催之,將玉鐲為暗器,一切便合理了。”


    話音落下,他整個嚇了一跳。


    隻抬首看蕭晏。


    蕭晏低頭看著手中玉鐲,眉眼有神,眸中有光。


    他一笑,一行清淚便落下來。


    第35章 、晉江首發


    這是昌平二十八年的上元日。


    是個極好的日子。


    蕭晏坐在清輝堂的正殿裏, 看參與這次被他問話的諸人。


    林方白,鍾如航,左禮, 賀蘭儀都是自己人, 剩下的三個金吾衛是蕭昶的人,還有一個仵作大理寺出身,原也抬不到麵上。


    但是這個仵作知曉了這件事的關鍵處。


    斑斕虎被殺前,是被秦王妃的手鐲為暗器擊暈的。


    蕭晏揮手將人都散了, 隻道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說歸說,到底不是他的人, 他自然不放心。


    這日晚膳, 湘王受胞弟之托下了貼子,請大理寺卿穆蘭堂過府一聚。


    湘王府中,朝陽台絲竹咿呀,正唱著一支新編的曲。


    大理寺卿剛正清貴, 不涉黨政,想紅袖添香以收買,自是不可能的。


    但人吃五穀, 總有些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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