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賢妃來之前,她便來了此處,眼看著參宴的秀女們一個個入了府邸,自己卻不能靠近半步。


    眼下過了時辰,還未見開宴。心中既憂慮,又存著一點僥幸與歡喜。


    “郡主寬心,上次太醫們救治後,殿下不是緩過來了嗎?”侍女素月安慰道。


    “那……殿下可是在等我?”霍青容咬著唇口,白皙的麵上浮現緋紅煙霞,一雙含情目凝出水霧珠淚。


    她想起不久前蕭晏同她說自個年壽難永,說他無心任何人。


    那樣子煞是認真,看著不像是怕耽誤她而狠心說的違心之言。就是他無情於自己罷了。


    她原也有些想通了,可是這廂遲遲不開宴,又莫名給了她些許希望。


    “郡主且等素雲的消息。”素月亦往車帳外望去,喜道,“她迴來了。”


    “快讓她上車。”霍青容滿目急切,隻拉著素雲問,“殿下如何了,是不是又不好了?還是……”


    “郡主莫急!”將將入馬車的侍女氣息微喘,麵上卻堆著笑,“奴婢從蘇神醫的藥童處探聽到,殿下無礙,病情控製的尚好。”


    “那……所以、所以他不是發病誤了時辰,是……”霍青容一張臉徹底紅了,“定是他心裏有我。從來說的容易,行事卻難。這臨到最後,方意識到無心麵對他人。”


    “待阿兄尋了優曇花迴來,便沒有什麽能阻隔我們了。便是姨母也不能!” 她撩簾又望了一眼秦王府大門,眼中滿是期待,聲色卻壓得越來越低。


    隻是再低也能聽得出裏頭溢出的歡愉和羞澀。


    “我不會怪他今日擇取新人入府,我一個正室主母,自也容得下的旁人。”


    *


    清輝台中,蕭晏尚是月白常服,玉簪束發,正不緊不慢地用著陸晚意送來的藥膳。


    “殿下原是因為這個緣故拖後了時辰!”陸晚意瞧著殿中一位畫師正在作的美人畫。


    “暗子迴話,說四月十七那日最後一位秀女入了摘星望月樓,奈何兩日皆不曾出樓,這廂我且先瞧瞧是何模樣!”


    蕭晏話一多,用膳的速度便更慢。


    蘇合轉著手中玉笛坐在側首,聞言簡直嗤之以鼻。


    人都入府了,看真人豈不更快更好!


    蕭晏那點心思,旁人不知,蘇合自是一清二楚。


    密室的那副冰棺,每年那一日成倍吞下烏合妄想伊人入夢……


    這廂百花宴大開,左右是惶惶不敢麵對了。


    “您且快些吧,還得更衣,簪冠呢。”蘇合到底沒忍住,“賢妃娘娘亦親來,多少人盼著您呢。”


    ……


    又小半時辰,蕭晏方擱下了碗。慢裏斯條地漱口淨手,瞧了眼隻有背影卻麵容不清的畫作,不情不願踏出殿門。


    “殿下,您還未更衣……”陸晚意驚了驚,提裙追上去。


    “本王這般,見不得人?”


    陸晚意一時語塞。


    蕭晏搖著扇子,挑眉,“本王姿容,無需衣衫鍍金。”


    出清輝台,過軒閣,經正殿,從東到西,走過大半個秦王府,自詡風華絕代的秦王殿下突然便頓下腳步,僵在了茂玉軒的池對岸。


    對岸,水榭長廊上,有隔世的身影映入他雙眸。


    隔世的人,眉眼含著一點笑意,正在看池中鴛鴦。


    風停,鳥靜。


    剩得蕭晏的唿吸格外綿長,心跳砰砰出聲。


    還有,他手中折扇落地的聲響。


    觀景的人抬眸,碎金流光落攏在她皎如銀月的麵龐上,眉目如畫,芳華絕塵。


    眼下淚痣妖嬈,似前世記號,撞開男人心扉。


    “殿下這是作甚?”陸晚意差點被突然轉身迴走的人撞倒。


    “本王要更衣,簪冠。”


    “等等,吩咐備水。”


    “本王、本王先沐浴熏香。”


    第8章 、百花宴2


    濃雲遮天,不見星月。


    唯有城樓滾油的火把高燃,在秋日夜風中“噗噗”作響。


    火光將城樓懸掛的屍身,勾勒出熟悉的輪廓。


    葉照的內息亂了。


    隔世場景又浮現。


    饒是她早在十年前便得了前生記憶,在殺第一個人的時候便知是為何目的,在踏出百裏沙漠時亦知曉前路的盡頭,在入洛陽入府門的一刻亦清楚會見到何人,發生何事。


    然而真到了這相見時,她還是失了分寸。


    上一次看見他,還是前世裏,那會他是一具鮮血未凝的屍體。


    比不得如今玉樹琳琅,風姿迢迢。


    葉照在同蕭晏的四目相視中,低垂了眸光。


    幾瞬幾息過去,方才重新抬了頭。


    碧波池上如同被撒了一把金子,日光點點晃得人睜不開眼,辨不清隔岸的人和景。


    葉照細眉微蹙,確定那頭空空如也。


    “去瞧瞧,殿下如何來而又返!”水榭長廊高首的抱香亭中,已經來此等候的賢妃歎了口氣。


    話音落在葉照耳際,她遂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覺。


    方才的確見到了蕭晏。


    那副模樣,身子當是康健的,至少眼下無虞。


    這廂莫名離開,大概是因為襄寧郡主之故。


    未時入府時,葉照原看見了郡主的車駕。她又想起了前世在滄州城的日子,蹉跎半生,終究是霍青容伴在他身邊。


    不怪他拖著時日不願去救小葉子。好不容易同年少青梅攜手有了個交代,卻莫名冒出個真假難辨的血脈。易地而處,自己不見得能做的比他好。


    一對璧人,郎才女貌。


    是天不遂人願。


    葉照無聲歎了口氣。


    平複心緒,隻隨諸人朝著賢妃處站直了身子。


    侍者來去匆匆,對賢妃附耳悄言。


    賢妃原本哀蹙的眉宇慢慢展開,含笑帶嗔地撂了句,“那也讓他快些,天都要暗了。”


    垣暮花隱,棲鳥啾啾。


    夕陽暈染天際,剩半片胭脂色。


    秦王殿下終於姍姍來遲。


    碧簪玉冠,錦袍襴衫,腰間玉帶鉤分左右掛香囊與環佩。


    骨指間一把小葉檀木扇,搖出沉水香又冷又甜的氣息。


    端的是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蕭晏此番自然是往抱香亭而去,原該同賢妃一般路徑,從北首綠蔭甬道拾階而上,便可居高臨下擇取佳人。


    卻也不知為何,硬是繞著九曲長廊,踱步而來,從一眾秀女麵前過。


    十二位待選的女子,一排六人,分兩排站著。


    見他上前,皆垂首低眉,交手於左,齊齊屈膝行禮。


    無聲卻規矩。


    蕭晏沒讓起身,也不道免禮。


    就搖著扇子,慢慢走著。


    秀女們行的是半蹲禮,非全跪禮。


    此時,大抵半數的姑娘寧可行全跪禮,也不願這般屈膝著,及易重心不穩跌下身去。


    全跪禮,雙膝著地,再累也能熬過一兩個時辰。秦王殿下再怎麽天潢貴胄,擺天大的譜,斷沒有讓她們跪數個時辰的。


    那便不是行禮,是無故責罰了。


    晚照餘暉短去一寸,扇麵甜香濃鬱一分。


    不知是姑娘太嬌弱,還是小葉檀木扇氣味惑人,頭排左首的一人突然踉蹌著身子載在地上。許是跌下的樣子不雅,後排一人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將將踱步至右側的郎君,狐疑地轉過頭來,提眉微蹙。


    “殿下恕罪。”跌在地上的姑娘急促起身,心慌無措,左腳絆右腳,差點又摔一跤。


    原和她並肩的另一個姑娘,抿唇壓笑,雙肩動了動。


    秦王殿下餘光掃過,兩眼尚是落在跌倒的姑身上,對著一旁的侍者道,“扶去廊下歇一歇。”


    姑娘頓喜,諸人豔羨。


    原是聞過秦王殿下於兵部任職,宵衣旰食,鐵腕手段。但也有小道消息販賣出來,七皇子奉母至孝,救孤女於危難之中。雖出自天家皇室,卻喜笑,最是平和易親近,乃陌上君子也。


    今朝得見真顏,果然如此。


    買了這個消息的秀女,當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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