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遠在旁邊點頭:“我也覺得他不是人。”


    一陣沉默。


    王思遠低頭看了看表:“龍誠是兩點五十五的飛機,你現在去,還來得及。”


    猝然聽到他說起,像有什麽東西刺進心頭,酸澀難當。


    去送他還是讓他留下?已經不可能了,發生的事不可逆轉,刻在心頭的傷痕無法磨滅,兩重生死,他們都無法原諒自己,原諒對方。


    九月湛明的陽光在地麵跳躍,亮得耀眼,而他們之間的一切,已經枯朽。


    王思遠走後,謝瑾一個人迴了房間,午後倦意昏昏襲來,眼皮沉重,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爬起來,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時間。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謝瑾打開門。


    門外站著兩名便衣警察,禮貌地說:“謝小姐,還要麻煩你再去警局一趟。”


    “哦。”綁架的案子,警察總是反覆地在問一些問題。


    隻是沒想到,去警局之後他們要跟她談的不是關於綁架的事情。


    負責的警官拿出了一份筆錄:“抓到一個走私販,他很配合我們的工作,不但交待了自己的罪行,還交待了其他事情,其中一項是關於你父親的死。我們搞錯了一些事情,一直認為你父親是被龍誠意外撞死,但是據這名走私販透露,你父親是被高六殺死,當晚九點四十五分左右,高六遇上了謝文鳴,趁其不備用板磚猛擊頭部,導致謝文鳴死亡。而後,高六將屍體挪到不遠處待拆遷的房屋中,巧的是,二十分鍾後,龍誠為了追擊蘇羨妮,將房屋撞塌。”


    “當夜雨大,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事發時間相隔太近,法醫並不能驗出謝文鳴的準確死亡時間,傷口又是磚石造成,才造成了我們的誤解。對此,我們很抱歉,雖然這名疑犯聲稱他隻是負責開車,沒有參與作案,但我們認為他是從犯,會一併提起公訴……”


    謝瑾呆然地坐在椅子上,良久沒有迴過神來。


    酸甜苦澀的情緒一併湧來,如滔天浪cháo將她淹沒,謝瑾在這浪cháo中沉浮不定,像是不堪負重,又像是忽然得到了解脫。


    隔壁的人似乎激動起來,音量略高,連謝瑾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你們怎麽辦案的?巧合?就算巧合也有疑點啊,我們都從賣熟食的張師傅那裏了解到謝文鳴那天晚上帶了傘,你們卻說他在避雨,而且時間也對不上,我們都假設出這種情況,你們卻沒把事情了解清楚……”


    是龍易,警察找不到龍誠,他的父母也不在本市,隻好通知龍易。


    警察絮絮地道歉,但前幾天龍易被警察提審,飽受了一晚上的折磨,此時終於揚眉吐氣:“還好意思提詐死的事情?不是你們辦案不嚴謹,我哥哥至於詐死嗎?你們對我哥哥的身心造成了嚴重的損害,影響了我全家的幸福生活,導致同誠集團股價大跌,公司市值蒸發了一半,這個損失誰來賠……”


    他不依不饒,語氣十分囂張。


    離開警察局時,謝瑾正好在門口碰到他,龍易朝她攤了攤手:“你看,你爸爸的死跟我哥哥沒關係。”


    謝瑾眸中暮靄沉沉,聲音沉靜得像是古井裏的水:“你們已經發現疑點了?”


    “是啊,昨天我本來想找你聊聊周誌天,結果思遠哥哥老在旁邊打岔,我就忘了。我原本猜測是周誌天布的局,沒想到是高六幹的。”龍易在旁邊嘆氣,“哥哥真冤啊!白內疚了那麽久。”


    可龍誠告訴她,他是故意殺死了謝文鳴。


    謝瑾眸色幽暗,朦朦煙波沉結,幾乎要滴出水來。


    空中傳來低低的轟鳴聲,她抬頭仰望天空,一架飛機平穩地滑過天際,後麵拖著一條霧白色的長長雲帶。


    看了看時間,龍誠已經走了。


    他心頭早已經有了答案,卻仍不願意相信曾良宵的話。


    疼痛一旦烙下,就算復原也會留下銘心的傷疤,她在火災那天拋棄了他,何嚐不是一種傷害?他知道他們迴不到從前的模樣,寧願自責地相信是自己的過失造成了謝文鳴的死亡,也不願意去相信曾良宵情急之下道出的真相。


    最終,選擇落荒而逃。


    迴到酒店,母親正在打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稚嫩的童音,是她和現任丈夫生的小兒子,孩子還小,柳定瓊心有牽掛,通話結束後,她問:“謝瑾,警察局那邊怎麽說?要沒別的事,我們明天就走。”


    謝瑾站在窗戶邊,目光越過高空看著外麵鱗次櫛比的高樓,不同形狀的屋頂高聳入雲,城市繁華依舊,玻璃外牆在陽光下反she著亮眼的光,她迴過頭:“媽,你早點迴去照看小寶,我不走了,繼續留在y市。”


    “為什麽?”柳定瓊大為不解,又嘆氣:“謝瑾,你是不是還在怨我和爸爸離婚的事?”那年柳定瓊心如死灰,謝瑾力圖保住自己的家,覺得父親尚能拯救一下,但柳定瓊不顧女兒挽留走得十分決絕,此後謝瑾都跟她聯繫得少,她愁怨道:“我跟你爸早兩年就沒感情了,不想影響你,一直拖著……”


    “媽,我從沒怨你,你當初做得很對。”謝瑾打斷母親的話,父親死了,但母親至少得到了幸福,堅定地砍掉雞肋婚姻,追尋自己幸福的腳步。事實上,母親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在這方麵,她更需要向母親學習。謝瑾淺笑:“我不走,因為這裏有東西值得我留下。”


    她的聲音沉靜如水,卻異常堅定。


    低下頭,目光落在酒店的後花園,葳蕤糙木中,謝瑾遠遠地望見簇簇蓮花似的花瓣,玉蘭花迎著金秋的風在枝頭傲立,片片白影生光。


    明明是早春的花卉,竟在這季節再次復甦。


    謝瑾微微笑了笑,笑容雖淺淡如薄霧,卻清朗如金秋的陽光。她不知道她和龍誠之間還有沒有緣分,過往的誤解在彼此心裏都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左胸處的心脈在每一次跳動間帶起絲絲縷縷的疼痛,那是她還未幹涸的戀情。


    留下來,親眼看到它朽爛成灰,或等待它再次復甦。


    否則,人生怎麽能甘心?


    柳定瓊勸不動她,終是一個人離開了y市,謝瑾租了房子,開始重新在網上投簡歷,或穿梭在各大人才市場,她拎著包在這座繁華的賭城行色匆匆,隻是這迴,心頭卻不再迷茫。


    ——完。


    第68章 春暖花開


    不過,謝瑾最終沒能去某家公司上班,而是自己開了家餐廳。


    說來也巧,某次麵試歸來,竟在地鐵裏碰到了父親的首席大徒弟,他曾跟著謝文鳴學廚多年,謝瑾親切地稱唿他一聲大師兄。他鄉遇舊識,兩人找了家餐廳敘舊,買單的時候大師兄看著帳單感慨道:“就師父以前那家餐廳,要是開在這裏,肯定賺翻了。”


    謝瑾忽然想起,父親在世時,曾望著y市的繁華:“這輩子,要是能在這裏開家餐廳,老爸就知足了。”然後,他握著拳頭豪情萬丈,“我以後再也不賭了,存錢,開餐廳,然後把你風光地嫁出去。”


    她還記得,父親眼中碎光閃動,蓄滿了激情與期望。


    那是父親唯一的心願,如今,父親已逝,這個願望隻能靠謝瑾去實現。她從小就對餐廳的經營耳濡目染,算得上有點經驗。手上還有一筆父親的死亡賠償金,可做開店的本錢。細細思考一夜,謝瑾給大師兄打去了電話。


    大師兄一聽她有開店的想法,激動萬分:“我朋友圈裏還有好幾個廚師,都想來y市發展,人員方麵肯定沒問題。隻要你有本錢,別的我來搞定……”


    謝瑾原本隻想開家小餐廳,結果找門店的時候,某購物中心有個幾百平方米的商鋪正在招商,繁華地帶,人流如織,位置好得讓人心動。謝瑾心一橫,向銀行申請了貸款,把店麵盤了下來。


    之後的日子,裝修、採購、招聘人員、設計菜譜……謝瑾幾乎忙得腳不沾地。


    十一月底,樹葉轉成不同的顏色,或金黃,或殷紅,或蒼翠的墨綠,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在寒冬來臨前盛放著最後一季的燦爛,應季的水果成堆上市,濃蔭疏空,天空高遠明淨,陽光落在肩頭,溫柔明朗。


    餐廳就在這迷人的季節開業,提前做了不少宣傳活動,打出六八折特惠活動,本來謝瑾還擔心門庭冷清,結果那天賓客盈門異常熱鬧。


    王思遠也來捧場,不過他來晚了,餐廳一張空桌子都沒有,迎賓正對著進門的客人連連道歉。謝瑾見是他,笑盈盈過來:“之前你說另有安排,不然給你留個包廂。”


    “下班了沒胃口,突然想吃你這裏的東西。”王思遠笑道,雖說今日是開業,但餐廳的菜他並不陌生,謝瑾設計菜譜時請他來試吃點評過,味道著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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