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2-813:03:01字數:2900

    沈哲這幾日得了不少空閑,同治皇帝一直稱病,他“侍讀”的職務名存實亡。而被坊間“炒”得沸沸揚揚的“萬國公館”工程雖算是在沈哲的意料之中,但也有一個不小的意外——不知道慈禧太後她老人家是那根神經搭的不對了,竟然很有“創意”的頒下懿旨,即建造“萬國會館”這事,朝廷隻管給錢,不出人,其他事宜,由總負責人自行解決。

    這樣的放權給沈哲帶來的便利不止一點兒——設計師方麵他自然可以托付給自己的英國友人約書亞·洛克伍德去代為尋覓,至於工程承包的方麵,反正自己現在能不能見到同治皇帝都是個未知數,讓他答應允許民間私辦工廠的事兒那就更加遙遙無期,索性就讓章雲平把辦紡織廠的事宜停一停,先把這項政府工程給拿下,一來,他們章家的勢力集中在南方,此舉正好是給章雲平一個和京城名流打交道的機會;二來,則是章雲平這段時間內在他身邊呆著,他也可以從章大少爺對過去的記憶程度搞清楚那個神叨叨的老頭所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因此一開始沈哲對慈禧太後很是感恩戴德了一段時間。

    不過沒過兩天,他也就明白了,慈禧太後此舉絕對不是對他什麽照顧,或是給他充分信任什麽的。她老人家走這步可是招絕妙好棋,對於沈哲本人這樣的少壯派官員而言,她對他的工作不多加幹涉自然是另一種方式施恩和收買,對於整個“萬國公館”的工程來說,反正建成了是給外國人用的,自然犯不著讓朝廷那麽上心,要是日後真出了什麽意外,死了幾個老外什麽的,朝廷也正好推脫責任,而對於慈禧太後個人而言,“萬國公館”和她日後支持張之洞辦什麽民用企業一樣,基本上是出於政治目的,沒指望它就真能製造什麽經濟效益,政治影響,掀起什麽大風大浪,她老人家自然是希望工部少插手“外事”一心一意把太和殿修好,畢竟在她的心裏頭這才是國之根本。

    這層一想通,沈哲頓時感激之情全無,立馬覺得輕鬆許多——他仍然是誰也不欠。說到底,這都是政治交易,談感情太傷和氣。

    於是乎,他拿出了從前備考的精神,遵循“在保證工程質量的前提下,保證大家都有錢賺”的基本原則,夜以繼日的安排打點了幾天,算是把一切事宜都敲定了下來。

    接下來幾日也算是優哉遊哉,這日他本來是要找章雲平喝酒,可到了那邊的府上才知道,這小子今天窮勤快,天一擦亮就一人一馬直奔圓明園舊址

    的工地去了。而沈哲是昨個兒才才剛剛風吹日曬地在那裏呆了一天,眼看著時間已近晌午,自己這迴趕去怕是立馬又要趕迴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百無聊賴,隻有自己沒事到處瞎溜達,這一溜達就溜達到了琉璃廠的一家古董店。

    沈哲看了看店門,想來自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學著這些京城的貴胄公子們,附庸一番風雅,來點兒什麽陽春白雪,說不定運氣好真被自己揀著個漏兒那可就賺大了,南柯入夢,便也不再多想進了店門。

    店內的光線極為昏暗,不但幾扇窗戶都被深色的麻布層層蒙住,連門也僅僅開了半麵,隻留下了最靠櫃台的一扇小窗漏出絲絲縷縷的陽光,沈哲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雖然店門是用字畫裝點的,但店鋪內擺著的卻都是青銅器,壁畫殘片以及石雕一類的東西,立刻明白,這家古玩店不但賣的是古董,很有可能還是收地底下挖出來的東西,是故才把店給封得這麽嚴實,不是怕官府嚴查,是他的這些東西在冥府呆了那麽千兒八百年,都是見光死的主兒。

    在店鋪最裏麵的掌櫃似乎沒有注意到有客人進來,正就這一個青花瓷桌坐著,說麵上攤著一副殘破的竹簡,掌櫃的手淩空負在竹簡之上,絮絮叨叨不知在說什麽,好像正在和另外一個人討價還價。

    約莫過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老板似乎終於談妥,笑嗬嗬地將賣家送出店門,才迴頭了招唿客人:“小哥看中點什麽?”

    沈哲眯起眼睛,裝作仔細挑選,他始終是個外行,什麽瓷器,青銅,書畫在他眼裏都是一個樣子,根本每個真偽,唯一知道鑒別文物真偽的方法就是碳十四,現在也沒這個條件。但是沒一個交待就走人,就是明擺著說自己是個門外漢,未免太丟人。

    突然,他的視線鎖定在了桌子上的那份殘破的竹簡,便問:“這個……”

    店家沒想到這東西剛入手還沒來得及捂熱就要脫手,心裏起初有些不情願,但轉念一想,反正剛才談價錢的時候,他們用得都是土夫子的黑話,想來這個一看即知是官宦世家子弟的小子也聽不懂,那這價位自然是他想要什麽就是什麽,立刻臉上堆起諂媚的笑意,一路小跑將那份發黑的竹簡給捧了過來:“小哥真是好眼光,這是戰國書簡,剛收的寶貝,您也看見了不是?”

    沈哲從那份竹簡裏抽出了兩支,臉上雖陪著笑點頭稱是,心裏卻惴惴不安,戰國的古文字他認識的也就十幾二十個,但好歹知道個大概模式,更何況此時“二重證據法”還沒有提出,文化圈裏對於戰

    國竹簡的研究仍然寥寥,半瓶子水碰半瓶子水,誰也不怕誰。不過要是這個物件兒他還看不出個所以然,那他可就隻能認栽了。

    他仔細端詳了手中的兩支竹簡片刻,嘴角擎起一絲自得的笑意,連那著竹簡的姿勢也不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將竹簡大大咧咧地往老板手裏一扔,就瀟灑地走出店門,之給掌櫃的丟下兩個字:“假的。”

    老板一聽嚇出一身冷汗,那個賣家是他的老主顧,兩人合作多年一直為出差錯,應該說有很堅固的商業信任,但這畢竟也是他第一次收購戰國書簡,心裏都沒多少底,這會兒被人那麽自信地判斷成假的,就越想方才和那個土夫子交易的細節多有可疑。也不顧自己手裏的寶貝禁不禁得起風吹日曬,就衝出了門截住剛剛踏出店門的沈哲:“小哥且慢,小哥剛才說這份竹簡是假的。在下不才,未通戰國書簡,但以此份書簡比對祖傳汲縣書簡拓本,無論筆風,假字,均相差無幾。”

    沈哲輕笑一聲,轉過身看著店鋪老板,見他嘴唇發白,額角也沁出汗珠在早春的空氣裏冒著熱氣,帶些同情地調侃道:“店家,要是六國文書措辭皆無所異,當年秦始皇一統天下的時候也犯不著統一文字了。”

    老板此時已經隱隱感覺到自己被騙,要說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不是沒有吃過虧,這點錢財他也不是賠不起,但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他這塹已經吃了,智還是沒見長,無法隻得虛心求教:“請明示之。”

    沈哲正值證明自我價值的年紀,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地表現自己一把,就從老板手中抽出那副自己剛才看過的竹簡,道:“您說的汲縣王墓裏出來的是魏簡,但這份從內容而言明顯是楚簡。”沈哲從竹簡上向店家指出三個還算辨得出形狀的字跡:“您看——‘上柱國’,這分明是戰國時期的楚國對國內最高級別武官的特有稱唿。”

    老板仔細看罷點了點頭。

    沈哲見狀又道:“楚國古字雖秉承商周神髓,卻也自成一脈,其用筆畫多為圓弧之態,運筆輕入輕出,字型偏圓,如江南山水,輕逸秀麗。而此簡中之文字,不但筆畫平直,連本來應該寫成圓形的‘日’字都變成了方形,應當為秦國古字的特征才是,還有‘月’字,如果是以楚國的書寫方式,三筆則成,而秦國則必須要用四筆才為準確,此處‘木’字也是同理,楚書用三畫,秦國則定要五筆。這份書簡以秦簡之字為楚國之書,故此,在下才說它是假的。”

    老板倒抽一口涼氣,誰道隻有隔行方才隔山,

    這就是不隔行也不見得盡能通透,還好他雖然承諾買下整套書簡,卻也隻付了個預付款,要不然這損失就不可估量了,不由向沈哲抱拳:“多謝公子提點,不想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學識,當真讓人驚歎。”

    就這個方麵,沈哲被誇還是頭一次,一下子還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哪裏哪裏,機緣湊巧,機緣湊巧罷了。”

    “沈兄弟真是自謙的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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