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一個跌落懸崖的人,原以為必死無疑,內心完全絕望,會摔得粉身碎骨肉爛,爹娘都識不得,早已認命,對自己說死了死了,卻不料這時天空突然飄來一朵雲朵,忽然飄到身下,托住了自己,自己摔了上去,隻感覺身下軟綿綿,四周白茫茫,不僅沒有死,還因此學會了筋鬥雲,這莫過於地獄與天堂的轉換。


    聶氏就像那個失足跌落懸崖的人,而薑朔就是那朵軟綿綿的白雲。他們原以為本次秋冬酒會會被柳氏吃得骨頭都不剩,這時薑朔卻站了出來,揮著手大聲說:大家不要慌,都跟著我,我帶領大家幹翻它!


    聶氏一幹大佬縱是經曆過大風大浪,卻亦是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峰迴路轉,腦子現在還是暈乎乎的,不敢相信,生怕是夢境。於是這個叫你來掐我一下,那個叫你來踩他一腳,直到痛得跳腳,才相信幸福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就這麽砸到了自己的頭上。


    聶氏的困境就這麽的被解決了!不費吹灰之力,一來不僅不懼柳氏,還可以反將一軍,獵物與獵手的身份發生了轉變,關鍵是先前的獵手仍不知此時變成了獵物,仍沾沾自喜得意洋洋,殊不知他眼中的獵物已經變成一頭猛獸,正張開血盆大嘴,準備隨時吞掉他這塊肥肉。


    有了這樣的前提,聶氏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距離秋冬酒會還有好幾日的時間,足夠拉開大網,在關鍵時刻一網打盡。


    這一切,都基於那瓶時間僅見的酒,更準確的說,是基於身前這個身材修長,麵貌俊朗的年輕人。


    聶逢是最早意識到這一點的,或許薑朔僅僅是因為感恩而將此酒拿出來,但他知道藏書閣的一切東西都及不上這酒的秘方所來得珍貴。這是一項開創性的成果,若聶氏將其掌控了,不說柳氏,就連餘揚城都無一家能與其攖鋒,而這一切的前提便是將酒方握在手裏,因此如何得到酒方成了最迫切的事情,


    於是聶逢迫不及待,將仍沉醉在讚美當中的薑朔拎了起來,嗖的一聲便不見了蹤影。


    可憐的薑大高手,在聶氏主的眼中就是一隻小雞仔。


    同時聶逢下令,所有護衛將聶府守住,一切人等不準出入,以防泄漏。


    在場的聶氏族老與老酒師自然不會泄密,其忠誠可以信任。


    聶氏書房中,


    “薑賢侄啊,先前族中幾位族老、酒師心憂聶氏,亂了內心,言語有些不妥當,賢侄可莫怪啊。”聶逢笑眯眯地,慈祥地看著薑朔說道。


    薑朔此刻被摁在那張火木鏤雕雙魚戲珠的椅上,手上捧著聶逢親自泡的茶水。


    這麽大的陣仗,薑朔感覺受寵若驚。


    火木產於大涼州之北,百年長一寸,珍貴異常,可做法器,萬金難求,不說江城,整個餘揚都沒幾張。薑朔身下的火木椅,還是當年聶太祖不知如何得來的。


    而聶逢親手泡的茶,恐怕連江城之主都沒嚐過。


    一位距離燃火境界僅有一步之遙的大高手如此對待自己,平常處變不驚的薑朔內心都有些緊張。聽到聶逢言語,當即站起身說道:“此人之常情矣,自然不怪。”


    此時,聶逢看著薑朔愈發順眼,但臉上不露分毫,故作悲憤道:“前些日子那柳氏設下奸計差點誤了賢侄的前程,險些讓我人族少一位天才,昨日夜裏又一場大火險些讓我聶氏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如此惡族,你道他可恨不可恨?我們怎能讓如此惡族逍遙下去!”


    聶逢身為一族之長,老於世故,薑朔哪裏不知這老狐狸在想些什麽,卻也不戳破,該配合你演出的我不能視而不見啊,於是薑朔用上七分演技三分真情:“侄兒自當與聶氏共進退,不讓柳氏繼續為禍人間。侄兒手上有一酒方,不若我們共同釀造美酒,將抗爭進行到底!”


    聶逢做了這麽多的前~戲,等的就是薑朔這一句話,心中大喜,覺得這孩子不僅樣貌出眾,識得禮數,還懂得人情世故,天資聰慧,真是人族之幸啊!


    內心歡喜,可聶逢仍是絲毫不表現在臉上,微微皺眉問道:“那薑賢侄以為所得利益應當如何分配之?”


    薑朔沉思了起來,這問題他先前未曾想過,事關銀錢,薑朔便打上了十二分精神,打著心中小算盤。


    聶逢亦不著急,一邊品著茶一邊等薑朔思考,他很有耐心,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場麵。一方才十六的少年嘛,從未遇到過這等大場麵,不知道利益有多麽大,但是聶逢完全沉得住氣。


    聶諾諾在外邊書房亭台處托著下巴等著,煞是嬌俏可愛。老酒師這時酒醒了,側臥在地上,抱著酒瓶閉上眼聞著殘留的酒香。書房內靜悄悄的,外邊的人不知裏邊是何情況,小姑娘有些擔心。


    薑朔沉思了許久,最後心中似是做了某個沉痛的決定,他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後伸出九根手指。


    聶逢見了後,對這結果愣了一愣:我九你一?


    方才二八的少年便如此懂做事?舍得給他人九成,自己僅留一成?聶逢有些不太確定,重複問了一次:“你確定?”


    薑朔肉痛,極其痛苦地點了點頭。


    這這這……聶逢此刻亦不知如何誇讚眼前這少年了。瞧著大局觀!看這種奉獻精神!瞅瞅這才叫視金錢如糞土!


    聶逢臉上盡是欣賞之情,大笑了三聲,重重拍了幾下薑朔肩膀,心裏盤算著是不是該將自家閨女與其撮合撮合,諾諾與薑朔,這才是郎才女貌,般配呐!


    可薑朔這樣無私,堂堂聶氏怎能小氣呢?於是聶逢拍板,大氣說道:“薑賢侄啊,這樣吧,聶伯伯也不占你便宜,我八你二,可不能讓你隻占一成啊。”


    薑朔原先不知道聶逢為何會這般失態,這般激動,待聶逢說話後,方知道對方這是理解錯自己的意思了,於是趕緊阻止道:“聶族長啊,這個,你看錯了,是我九你一,不是你九我一。”


    聶逢擺了擺手:“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九我……”


    嗯?什麽?你九我一?聶逢臉上笑容戛然而止。


    ……


    書房外,聶諾諾此刻正捂著耳朵,臉上一片憂色,書房內傳來陣陣爭吵聲。


    “啪!”


    又一聲瓷器碎裂聲傳來,聽其聲音,應是聶逢最愛的那把紅泥茶壺。


    小姑娘可是擔憂得緊呐,扯著老酒師袖子,焦急道:“酒爺爺啊,爹爹都摔了七隻茶杯一把茶壺了,你說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把薑朔給拍扁了啊?”


    老酒師依舊臥地抱著酒瓶陶醉著,眼皮抬都不抬。


    “扁了便扁了,有甚要緊。”


    “可是扁了你就再也喝不到這般美酒了啊。”


    嗯?沒有美酒喝了?老酒師瞬間醒了,站起身來朝書房扯開嗓子喊道:“族長啊。可別把那小子拍扁了啊,不然就沒得酒喝了!”


    末了還加了一句:“可別太大力了,隨便拍拍就成。”


    聶諾諾趕緊將老酒師給攔了下來,什麽叫隨便拍拍啊,拍都不能拍!


    書房內的爭吵聲因此停了一陣,然後又激烈響了起來。


    房內,二人麵紅脖子粗,薑朔擼起袖子叉著腰,哪還有翩翩公子的模樣啊。聶逢唾沫滿天飛,手掌不時重重拍著已經快崩塌的桌子,地上一片狼藉,盡是碎瓷片,也得虧沒有放開力氣,否則這間書房都要被拆了。


    “我七你三,不能再多了!”聶逢又拍了一下桌子,那可憐的桌子終於承受不住摧殘,轟然倒塌。


    薑朔哪裏肯,先前為了十兩銀錢都要打上好幾架,此刻可是成千上萬兩金子啊,他怎能後退!


    “我八你二,不能再多給了,這可是知識產權!”


    啊?啥權?聶族長聽不懂這種新穎詞匯,可卻不管這個,他可是聽懂了前麵一句。聶逢這麽多年何時在談判上落過陣勢?一把跳到那張火木椅上,勢要從這鐵公雞身上拔下幾根毛來!


    ……


    於是,從清晨到落日,兩人吵了一日聲音才漸漸小了,最後書房門打開了,二人走出來,氣氛特別融洽,仿佛從未發生過爭吵。


    聶逢出來後便與老酒師火急火燎地安排去了,留下聶諾諾與薑朔二人。


    聶諾諾看薑朔身上沒掉一根毛發,頓時心安了,但還是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薑朔方才談了個我六他四的結果,心情甚好,笑著將聶諾諾頭發揉亂:“沒事沒事,怎麽會有事呢,我跟聶族長差些稱兄道弟了。”


    誰知小姑娘一下子急了:


    “不許你跟爹爹稱兄道弟!”


    薑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著捏了把小姑娘臉蛋,突然覺得她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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