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威海衛水師大營,周雨軒感到的是氣派。雕梁畫棟的象哪一家王爺的別院。水師提督丁汝昌本不想出門迎接,可是李中堂為了此人特意電告要好生招待,讓他不能不小心接待。船都窩在港口,勤快點的管帶還能督促手下的保養艦船在岸上出操訓練,差一點的就給手下直接放了羊,自己在軍營周圍買處房子置個小妾,日子過得逍遙得很。盡管丁汝昌事先打了招唿,讓大家來迎接一下這位送軍需來的團練,可一聽是個小小的團練,送來的是炮彈和煤炭,而不是直接送來銀子讓自己購置,大家也就沒了什麽興趣。

    丁汝昌坐在中間,正向周雨軒自己的幾位手下:左營副將薩鎮冰,定遠管帶劉步蟾,鎮遠管帶林泰曾,經遠管帶林永升,來遠管帶邱寶仁,致遠管帶鄧世昌,靖遠管帶葉祖珪,濟遠管帶方伯謙,廣丙管帶程壁光,威海營務處提調牛昶昞等等,周雨軒一一見禮。幾位管帶還是比較高興的,畢竟有了煤彈船就不用老窩著了,對周雨軒倒還親切,提調牛昶昞就有些不爽:一個百姓,想勞軍或是把銀子送來,或是送些酒肉也好,這個周雨軒,小小年紀,送些煤彈,吃不得喝不得用不得,一百多萬兩的銀子,都可以讓全水師上下過個肥年了,簡直是太不上路了。和他一樣心思的還有程壁光,臉色都臭臭的。

    周雨軒看著眾人,心中不斷再想,過了這個年,這群人裏有的以身殉國流芳千古,有的屈膝投降臨陣脫逃遺臭萬年了,現在這些人還在一起表麵上一團和氣,不知那幾位在背後捅自己人刀子的心裏是怎麽想的呢。眾人寒暄了一番,丁汝昌就要準備擺宴,周雨軒擺手拒絕:“小人能有幸一觀我北洋軍威,已屬愈矩,不敢再勞煩各位大人。日後諸位有暇可到關東一遊,小人必倒履相迎。但小人有一言,想請教正卿兄,不知可否?”

    鄧世昌雖然對周雨軒心懷感謝,可也沒太在意這個青年人,聽周雨軒這麽說,趕緊答話:“周大人雪中送炭,解我北洋困頓,如有垂詢,隻要不涉及軍務,必將坦言相告。”

    周雨軒一拱手,說道:“昔日有趙氏孤兒的故事,公孫杵臼舍生取義以報趙朔知遇之恩,程嬰忍辱負重背負罵名撫養趙朔之後,最後得報父仇,二人所為孰易孰難?”

    鄧世昌沉吟片刻,說道:“舍生取義者較為易,忍辱負重者難。”

    “諸位大人為國之幹將,李大人倚為海上長城。然炮艦易得,將才難求。大人似長存以身報國之誌,卻不知身後何人再可抗敵?舍生取義者小義也,留有用之身已報國家,大義

    也,願大人愛惜有用之身,舍小義而取大義,則百姓之福,國家幸甚。”

    鄧世昌心中一凜,這個青年很不簡單啊,自己在水師混跡多年,多年的經曆讓自己對這個國家都有些麻木了,所以總希望能作為一名軍人光榮地死在戰場上,也算不辜負了這一生,今天自己的這番心思沒想到讓周雨軒一語道破,心懷激蕩之際,不禁有些惺惺相惜,拱手說道:“軍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自是常事。兩軍相遇,勇者為勝,若人人畏死,不敢接敵,即使留下賤軀,又有何用?大人關切,正卿謝過,但身為軍人,不敢從命。”

    周雨軒肅然再次拱手:“正卿兄雖舍難取易,然報國為民之心,在下佩服,如他日有幸再與大人相逢,在下願與兄共謀一醉。”

    當下再次與丁汝昌等閑聊,多次提醒北洋眾人當心倭人異動,但除了鄧世昌有些上心之外,其他人全然是天朝上國的架勢。混然不將日本海軍當迴事,隻是忘記了這天朝上國的海軍因為缺煤都不能出去巡邏,因為卻炮彈都不能訓練了。周雨軒看著丁汝昌心中一動,不覺有個想法:“丁提督,我有一友人,乃是德國海軍軍人,日前曾在日本逗留國一些時日,平時閑談時也曾談到日本艦船的一些事情,提督若不嫌小人多嘴,在下可否與諸位大人分說一二?”

    這周雨軒乃是李中堂所看重的人物,特地吩咐好生招待,丁汝昌雖然有些不耐煩,可也隻好讓周雨軒說下去。

    周雨軒便把自己知道的關於日本三景艦的事情和眾人分說了一遍。自從北洋水師購買了定遠和鎮遠兩艘鐵甲艦後,日本海軍所有軍艦均無法擊穿兩艦的裝甲,這讓日本海軍感到十分恐懼,為了對抗定遠和鎮遠兩艦,日本海軍高薪邀請法國人白勞易設計和生產了口徑為320毫米的嚴島、鬆島、橋立三艦,合稱三景艦。三艦排水量僅為四千多噸,由於設計的問題,為了搭載如此口徑的巨炮(定遠和鎮遠口徑305毫米,排水量7335噸),三景艦船舷設計德遠比一般軍艦要低,抵禦風浪的能力很差。每艦隻搭載了一門巨炮,射速奇慢,上下左右瞄準都很麻煩,半個多小時能打出一炮就不錯了,所以三景艦隻是日本海軍自己弄出的一個笑話,不必放在心上,就算遇到了,停船讓三景艦慢慢打,都未必能打得中,倒是其他艦隻,安裝的都是速射炮,射速是北洋水師各船的6倍,這點是需要注意的。

    日本海軍其他艦隻除扶桑和高千穗外,其他艦隻火炮口徑對定遠和鎮遠隻是撓癢癢而已。所以對上日本海軍,隻要先將其中幾隻排

    水量比較大的艦隻打掉,剩下的就不足為慮了。日本海軍作戰都喜歡把速度快的作為分艦隊前突,現代海戰應注意使用側舷火力,采用t字型戰陣,如果艦首對著敵艦則自己這方的火力發揮不出來,等等,反正是後世總結的關於甲午海戰有關的指揮上的戰術上的失誤,周雨軒也顧不得別人驚異的眼光,想到什麽就開始說什麽,一氣說得口幹舌燥,等他停下來,眾人聽得是鴉雀無聲。

    眾人畢竟是識貨的,丁汝昌以下鄧世昌等人也都是從英國等先進國家學成歸國的,自然知道周雨軒說的這些東西的分量,除了幾個心懷成見的,其他人就和周雨軒討論起來,一時間提督衙門好像變成了海軍參謀部。鄧世昌一時性起,把地圖拿過來鋪在了地上,周雨軒一時也沒客氣,先從後世的甲午海戰作為一個假想的戰例給大家講解起來。甲午作為所有中國人心中的痛,一百多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去研究過,周雨軒把後世一些對北洋水師有利的假想都提了出來。然後又根據製海權的理論,說了一通中國應該占據第一島鏈,如何去封鎖日本,占領太平洋的要點等等。

    等大家都從興奮中平息下來,晚飯的時間早就過了,周雨軒隻好在提督衙門歇息了,晚上又與鄧世昌等人等人高談闊論了一番,彼此相談甚為投機。周雨軒也沒有想到,與這位民族英雄的友誼就這樣開始了。

    第二天,眾人還要挽留,周雨軒自然沒有時間多呆了,當下交代清楚了交割事宜,由水師的運輸船隻到旅順自行搬運煤彈。

    周雨軒見事情都已辦妥,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改變曆史的進程隻有老天才知道了,也不多做停留,動身返迴長春,隻是吩咐了一下,年後若是水師不排人來旅順,自己就組織人把東西都送過去吧。手頭還有點銀子,組織一下好好過年吧,過了年就得忙了。

    一八九四,終於來了。

    年後,周雨軒再次開始了緊鑼密鼓地準備,第二師由鶴崗調到岫岩地區與第五師互為犄角,留下第一師沿鶴崗一線嚴密監視俄軍動向。騎兵一師二師也從朝鮮撤了迴來,在本溪地區修正,補充彈藥,裝備新研製的迫擊炮。詹天佑的兵工廠生產出來的彈藥都抓緊時間運送到各個部隊。北洋水師開始來運輸煤彈,周雨軒吩咐專人協助。還有半年的時間,自己還能做一些準備。

    教導師先解散充實到各個師,增強部隊的戰鬥力。德國的軍官們成立了軍參謀部,魯登道夫任參謀長。整個軍部遷移到本溪地區,快打仗了,自己還是離部隊近點放心。想想就

    覺得激動啊,上學那會削個小日本的留學生還得背個處分,現在,嘿嘿,小日本,放馬過來吧。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一八九四年的初夏,大清國上下都在忙碌著準備給太後老佛爺慶賀六十壽誕,各地官員紛紛獻上賀禮,挖空心思地討老人家歡心。至於日本人在朝鮮最近很是有些不太安分,大多數官員並不知情。就算知情的也沒人敢拿這件小事讓老佛爺不開心,反正,依據十年前簽訂的《中日天津條約》人家也是有權在朝鮮派駐軍隊的,藩夷小國,就算被日本占了也沒什麽,和老佛爺的壽誕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在說,朝鮮還駐紮著淮軍近兩萬人,還擋不住小日本嗎?李鴻章自然該知道怎麽辦,不會讓日本人掃了老佛爺的興致。

    李鴻章自然知道這其中的道理,中日兩國的軍隊,最近在朝鮮摩擦不斷,日本人咄咄逼人,吞並朝鮮的野心已經袒露無疑了。突然想起了周雨軒對他說的提防日本人的話,現在看起來頗有些道理。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太後的壽誕辦得圓圓滿滿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以後再說。沒辦法,隻好讓水師加強巡邏,在駐紮在京師附近的淮軍中挑出幾十個營來再弄幾萬人,運送到朝鮮,並派自己的心腹葉誌超總統朝鮮軍務,這樣的安排,日本人應該知難而退了吧。

    周雨軒萬萬沒有想到,正是他對李鴻章的提醒加速了北洋向朝鮮增兵的進程,也間接地讓甲午這場中日間宿命般的對決提前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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