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秦恆,果然人如其名,恆久如常也。


    世事常變,這滾滾紅塵,這富貴廟堂,人在其中,要想保持初心不變,那得有多難?


    秦恆能夠從始至終都將這天下權柄視作外物,渾不在意,這種境界,由不得人不暗生讚歎。


    哦,不對,他也會有變化。


    他的身份變了。


    昌平三十三年的六月,帝駕崩。並留遺詔,命新帝以日代月,從簡服孝。


    秦恆登基為新帝,靜德皇後則被尊為皇太後,入住清仁宮。


    一慣安靜的皇太後就如她的封號,在昌平帝去後更加安靜了。


    太子妃則成了新的皇後,入主中宮,統攝六宮諸事。


    但因為秦恆的後宮除了太子妃,其他妃妾稀少,且通通都是無寵的擺設,新後又素來能幹,這內宮便也平平靜靜,竟是曆朝曆代以來少見的和順。


    秦恆登基後沒有改元,仍然沿用“昌平”做年號。


    不過雖未改元,對於朝堂諸事,他卻沒有手軟。


    首先,原來依附景安王為黨羽的眾臣,就被他清清爽爽擼了個幹淨。


    凡入景安王派係,上至一品大員,下到七品末座,數十京官被他一掃而光。


    卸職的卸職,抄家的抄家。


    參與逼宮的,或砍頭或流放,又是數百數千人命途飛灰。


    本該是安靜服孝的二十七日間,卻被新帝弄得血染朝堂,以至於內外上下,無不戰戰兢兢。


    可大臣們還沒話說。


    景安王都逼宮了,再說句不好聽的,大行皇帝都很可能就是被他給氣死的,這種情況下,不清算他又清算誰?


    就算他當場已經小命了賬,他的黨羽也別想逃脫。


    有這個大前提在,真是不管新帝怎麽殺,都絕沒人敢說他一句殘暴,勸他一句留情。


    而秦恆,也借此機會,以最快的速度在朝堂上建立起了威信。


    群臣畏他,更甚於畏懼昌平帝。


    當然,秦恆也沒忘記為在這次大亂中立功的眾人做封賞。


    其中常文鈞、劉天中、韓元等人不必說,而擒獲代王,一舉扭轉戰局,甚至可以說是做到了力挽狂瀾於天傾的宋熠,則更是平步青雲,其所受封賞之厚,聞者無不欣羨。


    說直白點就是,人見人眼紅啊!


    當時宋熠還在太醫局,病尚未痊愈,是崔錚親自過來見他,並替新帝宣的旨。


    上以功論賞,特別擢升。


    宋熠得封光祿大夫,這是文散官名,從二品,算是先定職級。


    而後又封太子少師,戶部尚書,入樞密院。


    原來的太子秦恆已登基為帝,而如今的新帝尚且並無子嗣,可他卻先封了宋熠為太子少師,可見重用宋熠之意。


    崔錚並說:“宋大人,陛下此番對你越級擢升,雖有你功勞做注,也著實是一片仁君愛臣之心。陛下初登基,處處需得用人,宋大人快些好起來罷,老朽也等著你來呢!”


    宋熠忙道:“崔公折煞在下。”


    而對於江慧嘉,新帝也有封賞。


    她的功勞同樣是實實在在的,新帝也非常實在,直接就在太醫局增設了一個女醫署,封江慧嘉為太醫令,與提舉、局判同職級,同時主管女醫署。


    這是武周朝廷之後,第一個實實在在存在於男性朝堂上的女官。這個官職,不論是對江慧嘉,還是對整個大靖朝而言,都意義非凡。


    相比起隨同加封的青囊郡君之封號,這個太醫令顯然更使江慧嘉欣喜。


    她帶著新出爐的封號與官職,在汴京醫藥界開始了她的縱橫。


    借治疫之機,江慧嘉一舉提出溫病學派的先進理論。


    在主管治疫的間隙,以疫情中發生的種種病例為舉證,她與原本傷寒學派的眾醫者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辯論。


    最終場場獲勝,群醫無不欽服。


    十來日後,宋熠病愈,迴歸朝堂。


    新帝立刻命他進入戶部,主管此時邊關各軍的糧草供給。


    畢竟代王的危機雖已暫時解除,可邊關的危機卻仍然還在呢。


    這個時候大靖朝內兵力其實是空虛的,新帝除了從地方上分散著抽調一些廂軍去邊關增援外,最主要的,還是要在朝內為邊關各軍做好後勤供給。


    在宋熠病愈之前,這項工作其實主要是崔錚領頭在做。


    因為新帝清算過太多官員,此時的朝堂頗有幾分缺人可用的窘迫。崔錚身兼數職,真是不得不忙。


    宋熠病愈後,很快接手戶部諸事,也一點一點地顯露出了他的才幹。


    他能登此高位,或許是因為他此前的功勞,可要想坐穩高位,卻無疑還得看現在的能力。


    好在狀元之才,盛名不虛。


    這一日,宋熠忙過一陣,正難得地偷得一點閑,能好生享用一頓午膳。


    與他同科,同在戶部的探花郎齊睿思忽然湊過來,感慨道:“今日,鄭家上下,所有十五至四十的成丁,都要問斬了。”


    宋熠執筷的手微微一頓,鄭家諸人今日問斬,他又如何不知?


    隻不過戶部事忙,他很難抽出空來關注這些罷了。


    可齊睿思忽然提起,宋熠又發現,自己與其說是抽不出空來關注鄭家事,倒不如說是懶得去關注。


    終究時移世易,曾經在寶慶府壓得他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的鄭家,原來竟也不過如此。


    不過要說鄭家的倒塌沒有在他心中激起一絲漣漪,倒也不是。


    鄭錦逸從前還覬覦過江慧嘉,這對宋熠而言,是無法原諒的大罪。


    如今鄭家是自取死路,鄭錦逸也在斬首名單之中。若非如此,以宋熠如今之聲勢,等忙過這一陣後,他就該主動出手來對付鄭家了。


    齊睿思歎道:“鄭大郎從前何等神采,若非野心作祟……”


    他是侯門公子,貴介出身,如今又是少年探花,身上難免有幾分飛揚的天真。也是因此,在這個時候他才敢開口就用此種語氣談論鄭家事。


    “齊兄。”宋熠忽然打斷他,“今日這道芙蓉羹,倒是做得不錯。該賞一賞這個廚子,你說可是?”


    齊思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麵上就有些赧然,忙道:“是,是,該賞這個廚子。我……”


    片刻,不知該說什麽,就對著宋熠拱一拱手。


    宋熠微微一笑,齊思睿也一忽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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