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奶奶她笑什麽呢?


    不等第二天,當天下午,江慧嘉就知道答案了。


    中飯用過,鬧劇也看過了,吃席的眾人紛紛告了辭。


    下午,江慧嘉正領著眾仆役收拾院落,登記禮單,忽然,狀元府外頭就傳來了求醫聲!


    江慧嘉自來京城,名聲不顯,雖有意要開醫館,可到底一切都還隻在籌謀中。


    誰會上門來向她求醫?


    問過才知,原來是孔大奶奶一力推薦。


    不但如此,孔大奶奶還滿京城地開始宣揚起了江慧嘉醫術上的名聲。


    無疑,在傳流言方麵,孔大奶奶是一位實實在在的高手。


    當天下午還隻是幾個疑難病人來找江慧嘉醫治,到第二天,京城裏頭茶館酒肆、大街小巷,就到處都是有關江慧嘉醫術如何了得的吹捧聲了。


    “寶慶府來的神醫娘子,在寶慶府就曾救活過心髒中箭的病人,真正的生死人肉白骨!”


    “什麽疑難怪病都能治,人家還說了,非疑難怪症不治呢!”


    “眼珠子掉下來,她都能給你再裝迴去……”


    “手腳斷了算什麽?神醫娘子什麽都能接好!”


    “生不出孩子也找她,沒有她不能治的!”


    一日之間,流言遍地開花。


    江慧嘉簡直都要被吹捧成天上仙醫,地上閻王敵了。


    宋熠去了吏部學宏詞,鬆風趕車送了他之後,又在外頭晃悠了一圈聽了些閑話才迴來。


    迴來就學了滿街的流言給眾人聽,知嫻都聽出一身冷汗:“這孔大奶奶好生毒辣!捧殺果然是她們慣用的手段,她這是要捧殺娘子你呢!”


    什麽樣的大夫敢稱閻王敵?


    縱是知嫻來自宮中,心知肚明江慧嘉曾經連眾太醫束手無策的太子傷病都給治好了,也不覺得江慧嘉真的就能無所不治。


    這種事情,隻要出一丁點岔子,就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然後鬧出無限大的事情來。


    江慧嘉能應付一樁兩樁,她能應付無數樁嗎?


    更何況,她如今還是狀元娘子。


    但凡她有一丁點差錯,都有可能牽連到宋熠身上,這也是江慧嘉先前一直低調的原因。


    宋熠此前一心希望能外放做地方官,也是有這方麵的考量。


    京城水深,到了地方總要多些自由。


    新科進士如果外放,多半是到地方去做縣令。而縣令官職雖小,卻能主政一方,到那時,江慧嘉不論想要做什麽,總多幾分方便。


    當然,現在由於情勢變化,宋熠短時間內基本上是不大可能再被外放的。


    江慧嘉便笑了:“嫻姑姑以為這是捧殺?我卻還要感謝孔大奶奶勞心勞力幫我造勢呢!”


    從昨天孔大奶奶答應留下翠寒,並麵露詭笑時,江慧嘉就已經在心中猜測過無數遍孔大奶奶的用意。


    她要求留下翠寒,本就是一種試探。


    彼時江慧嘉就已經從對方的種種反應中料想到,捧殺這一種可能!


    然而對本就存心要在京城樹立起神醫權威,並在醫道上踏上巔峰位置的江慧嘉而言,一切風刀霜箭,都將是她不可避免要應對的。


    區別隻在於或早或晚而已。


    她低調,不過是想穩步前行,減少風險。


    如果低調帶來的隻是麻煩與輕視,那她又何必再低調?


    但一味挨打,任由流言沒有底限地肆意傳播,那也是不行的,畢竟江慧嘉的確並不是真的神,她不可能治得好所有的病。


    想了想,她又吩咐鬆風:“去尋一塊大木板來,再備筆墨。”


    這座宅邸被賜下來之前剛做過一次大修繕,後頭第三進的院子裏還堆著一些剩餘的木料。


    鬆風很快尋了一塊大小合適的木板來,江慧嘉便拿起毛筆在上頭寫字。


    字跡端正厚重,清清楚楚,江慧嘉特意避開了自己常用的柳體楷書和蘭亭行書,改用了隸書。


    寫道:“餘幼承師訓,今開醫路,沿襲古賢,複學神醫扁鵲,故有六不治。”


    “驕恣不論於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陰陽並,髒氣不定,四不治也;形贏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六不治也。”


    她直接套用了春秋戰國時期神醫扁鵲的“六不治”,很幹脆地給自己,也給來求醫的人們定上了規矩。


    既然滿京城都在傳她是神醫,那她總得拿點神醫的格調出來,可不能再像當初在寶慶府的時候那樣,處處受人輕視了。


    一點脾氣都沒有的,那還叫什麽神醫?


    這要真是來個什麽人都給治,那江慧嘉可以想象,自己以後的麻煩會是何等的沒完沒了了。


    人家給她挖了坑,她雖然想將計就計,卻也不能什麽都不做改變,就直愣愣地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個六不治寫出來,白果還有點沒大看懂,就央著江慧嘉給她解釋。


    江慧嘉道:“一,驕橫無理,不遵醫囑之人不治;二,重錢財勝過生命之人不治;三,飲食無度,生活不規律之人不治;四,心氣不足,神明錯亂之人不治;五,藥不能進,必死之人不治;六,迷信巫術之人不治。”


    這隻是簡單的解釋,還有更深入的她就不細說了。


    白果脫口道:“脾氣這樣大,是不是會太招人恨呀?”


    直白的話一出口,她又連忙捂住嘴,轉了眼珠子,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小心用眼角餘光打量江慧嘉。


    並期期艾艾道:“娘子……奴婢也不是那個意思……”


    江慧嘉沒生氣,隻也斜睨她笑:“世人偏就如此,你好聲好氣地,他們當你要求著他們治病,偏還不信你。你滿身脾氣,人家反倒是將你往神壇捧呢!”


    又思索了片刻,她本來是還想在這六不治下頭再加點什麽的,但思緒一轉,她很快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借用古代神醫的規矩,那叫有理有據,旁人就算說她狂傲,但隻要有狂傲的資本,狂傲又何妨?


    可要是自己再拿先賢的話做添改,這“有理有據”又會變成“無理無據”,反而不好。


    江慧嘉便收了筆,又吩咐鬆風:“這木牌就掛到外頭大門口去,你再同門房好生解釋一遍這六不治的意思,若是有人來問,叫門房仔細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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