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的話語和動作無疑使得煙柳進退兩難。


    她自己當然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什麽腸胃病,先前那一番腹痛她根本就是裝出來騙人的!


    可江慧嘉說她有腎精不足之症,她卻不敢不信。


    煙柳的脖頸後背間已經急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她此前又如何能料想到,自己一時裝病,結果卻帶出了真病?


    而這真病竟還受到假病幹擾,以至於診療困難!


    要怎麽辦?


    倘若此時說出自己先前那所謂“腹痛”不過是假裝,那無疑是自己扇自己耳光。


    可要是不說……不說的話,為了一個假病,真病不治了?命也不要了嗎?


    江慧嘉輕攙住煙柳的手臂,如同每一個慈善心腸又諄諄善誘的醫者,緩聲勸道:“煙柳小姐,萬不可行那諱疾忌醫之事,快些隨我下山罷。”


    說話間,她又不著痕跡地在煙柳手臂要穴間滑過。


    煙柳忽覺手臂一麻,緊接著,她竟半邊身子都麻了!


    “宋娘子!”她本來還隨著江慧嘉的動作腿腳微伸,半站了起來。


    可這時候身子一麻,她哪裏又還能站得住?


    “宋娘子!”煙柳又驚唿一聲,身體就如一團軟泥般往後倒去。


    她身旁的蘭卿忙扶住她。


    煙柳驚慌之極,勉強還能動彈的另一隻手忙抓住了蘭卿的手。她奮力抬頭,直直看向江慧嘉,慌道:“宋娘子,我為何會如此?你快救我!救我!”


    江慧嘉卻用同樣無措的神情看她:“煙柳小姐……我……我並非不願救。實在是,你病情複雜,我不敢隨意動作!”


    說著話,她唿一咬牙,又道:“若是煙柳小姐不怕,我這裏有一套針法勉強可以一試,或可為煙柳小姐施急救之法。”


    她從袖袋中取出針包,快速打開。


    就露出了裏頭一排長短不一,卻一致銀光閃亮的銀針來。


    取出其中一支足有六寸長的銀針,江慧嘉手拈銀針,仍用安慰的語氣道:“煙柳小姐你莫怕,我方才又仔細思索了,這腸胃痛與肝腎痛倒也並非沒有相通之處。你且等我施針一試!”


    手一揚,這枚銀光閃閃的長針就對著煙柳前額印堂直紮而來!


    哪有這樣紮針的?


    銀針在煙柳眼中被快速放大,她再也忍不住,驚唿起來:“不!等等!”


    這樣一聲驚唿過後,江慧嘉動作竟還未停。她不但動作未停,甚至就就連煙柳這樣驚唿了,她手勢都不曾抖一下。


    仍舊無比堅定地,直紮而來!


    電光火石間,煙柳大喊:“我沒有病!不!我沒有腹痛!宋娘子,我沒有腹痛,我方才是騙人的!你停手!”


    銀針在煙柳眉心處堪堪停住。


    尖銳的針尖仿佛帶著森森寒氣,刺痛在她肌膚之上。


    刺得她雙眼生疼,一股後怕瞬間湧起,她兩邊眼角一酸,竟流下淚來。


    此時流淚又與先前故作可憐不同,不知為何,這一瞬間,煙柳竟生出了劫後餘生的奇怪感覺。


    她心髒砰砰直跳,心中種種恐怖情緒簡直難以言喻。


    眾學子旁觀至此,也都覺得心驚莫名。


    江慧嘉收了針,臉色瞬間一沉,她冷冷道:“你是騙人的?你先前並未腹痛?所謂腹痛,僅隻是欺騙?”


    煙柳含著淚,不停點頭:“對不起,宋娘子,是奴家的錯……奴家……我先前隻是因為聽得宋娘子大名,一時好奇,才裝病……我並不是有意欺騙……”


    江慧嘉沉聲道:“隻因好奇你便隨意裝病,那你可知,若使醫者誤診病情,情況嚴重的,甚至有可能傷人害命?”


    她語氣堅硬,煙柳聽在耳中,莫名又往後縮了縮身。


    但再往後去就是護欄,她一時又生起退無可退的窘迫之感。


    “宋娘子,都是奴家的錯……”她啜泣著,又用渴盼的眼神看著江慧嘉,“宋娘子,我那腎精不足之症……”


    話沒說完,但其中意思已經很明顯。


    江慧嘉淡淡道:“既已無怪症幹擾,腎精不足又不是疑難雜症,誰治不能治?”


    說著又微微躬身,伸手在煙柳手臂上輕拍了幾下。


    隨著她這幾下輕拍,煙柳手上酸麻頓時消減不少。她緊張的神情略鬆,忙道:“多謝宋娘子。”


    江慧嘉道:“不必謝我,為你緩解一時之痛倒也罷了。此時此地,我身為醫者,不能不出手。但你那腎精不足之症既非絕症,亦非急症,你盡可以下山之後再另尋大夫治療。”


    說著直起身,一拂袖道:“煙柳小姐戲耍在先,更拿病症當做兒戲。煙柳小姐的病,我卻是不敢治的。”


    再不多話,轉身就走。


    沒走幾步,忽見涼亭外迴廊一角靜靜站立著一個人。


    正是宋熠過來了!


    宋熠靜立當地,眉目含笑,鳳目中流光深深,隻向江慧嘉看來。


    江慧嘉頓時心生歡喜,快走幾步過去。


    宋熠微微笑,輕聲道:“娘子好生威風。”


    “你來多久了?”江慧嘉問。


    “不久。”宋熠含笑道,“僅隻瞧見了娘子用銀針嚇唬那女校書而已。針光見寒,當真是煞人心魂。”


    語氣含著稱讚,仿佛十分嘉許。


    江慧嘉本來還有許多不快,看到宋熠這樣,她心裏的不快卻是霎時就消散了。


    “所以說……”她也笑道,“不管是在誰麵前裝病,可千萬莫要在我麵前裝病。否則,我叫她好看!”


    她的聲音不大,但涼亭中的人如是要仔細聽,卻也沒有聽不到的。


    到這一步,眾人哪裏還不明白。


    原來江慧嘉先前竟是早已心知肚明煙柳是在裝病,因而她此後種種,一則是在整治煙柳,二則竟不過是為逼出煙柳那一句實話而已。


    宋熠又對著那頭的陶宏雅遙遙一抱拳,道:“陶兄還如當初,喜好用非常手段麻煩人。卻不知我家娘子與我不同,她不比我好欺負。誰若欺負了她,她當場便是要欺負迴去的。”


    他微微一笑:“陶兄下迴萬不可再如此了,些許小醜手段,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耗費了我家娘子精力,總是不美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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