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氣氛十分緊張。


    江慧嘉正在給一個病人把脈,可那頭一鬧出有人說“庸醫治死人了”的聲音,這正在接受診脈的病人竟忽地將手一縮。


    然後她訕訕地看向江慧嘉,表情中略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一個將近三十許的婦人,江慧嘉已經給她開過一次方了,這一次她是來複診的。


    雖然收迴了手,但她還是道:“要不然江大夫你先去看看?我……我也不是不信你,你這現在不方便。”


    江慧嘉微微笑道:“多謝胡嫂子。”


    兩個青壯已經抬了擔架衝到近前,胡嫂子連忙起身讓到一邊去。


    隨兩個青壯同來的還有一個四十出頭模樣的婦人,另一個二十許年紀的矮小男子。這男子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婦人則眼神兇惡。


    “庸醫,治壞了我當家的!叫你賠命!”婦人叫囂。


    這些人來者不善,負責維護秩序的章、常兩個鏢師立刻走到江慧嘉身邊,一左一右護住她。


    白果和鬆風也都放下手頭的事情,忙走過來也挨著江慧嘉站著。


    婦人立時尖叫:“你們要幹什麽?治壞了人仗著人多不認賬嗎?”


    江慧嘉十分鎮定,坐在診斷桌後,沉聲問道:“患者哪裏人?姓甚名誰?何時來我這裏治的病?”


    最後這個問題十分關鍵,婦人高聲道:“我們是府城本地人,便住從義坊。我當家的叫嚴富貴,便是前日,前日申時!我當家的在你這裏開了方子拿了藥,現今那方子我還收著呢!你想賴掉?沒門!”


    江慧嘉極快地翻看了手中留存的病例,一看之下頓時心中有底。


    當下從診斷桌後走出來道:“嚴娘子,你當家人如今尚有聲息,你為何要咒他亡命?”


    “我咒他?”嚴娘子憤怒道,“他都這樣了,他還活得下去嗎?都是你這庸醫害人!庸醫!”


    怒罵一聲,忽然往前一竄,竟是要來抓打江慧嘉。


    身高體壯的白果立時擋在江慧嘉身前,惱火道:“人明明還活著,你非說活不成,你這是要咒你自己男人,還是要栽贓我家娘子?”


    人們頓時議論起來:“是……這人還沒死呢。”


    “可這人也看起來快死了啊!”


    “再是快死了,也總得讓人家大夫先看過吧……”


    江慧嘉已經邁步往患者那裏走,章、常兩位鏢師護著她,為她開路。


    抬擔架的兩個青壯悶不吭聲讓到一邊。


    擔架被放到地上,江慧嘉蹲身查看。


    她剛才已經翻過病例,知道這個病人患的是腹痛型鉤蟲病。


    這個病在她看來不算難治,她當時就已經給開過方子,隻要病人依方服藥,就算不能立時痊愈,這兩天過去,病情也應該好轉許多。


    她當時也是囑咐過,叫這個病人隔日再來複診的。


    可這個時候卻隻見這病人麵黃唇白,氣若遊絲,縱是呻吟不斷,可就這樣片刻過去,他的呻吟聲竟又比先前更明顯微弱了幾分。


    患者病情確實是加重了!


    江慧嘉觀他氣色,知道他並不是作假!


    又去探脈,隻覺脈象細弱。


    患者呻吟時口舌微張,江慧嘉目力極好,這時凝目看去,又見患者舌質極淡。


    當下伸手去按患者肚腹。


    她按得很有技巧,這一按下去,原本氣息虛弱的患者卻忽然“啊”地一聲大喊。


    這嚴富貴的娘子頓時又撲過來,大叫道:“你做什麽?黑心肝的你對我當家的做什麽了?”


    正叫了這麽一句,本是躺在擔架上的嚴富貴卻忽地直挺挺抬起上身,他竟坐起來了!


    “啊!”嚴娘子頓時後退一步,驚訝地看著他。


    江慧嘉瞥她一眼,淡淡道:“並非絕症,嚴娘子為何卻口口聲聲言稱人之將死?莫非是當真不想要尊夫活命?”


    嚴娘子又驚奇又茫然,表情有些扭曲古怪,又似乎隱約帶了喜意。


    她倒也不像是真的惡意要來鬧事的樣子,這時候見嚴富貴竟坐起了身來,就猶疑道:“你……我當家的,真的還能治?”


    不等江慧嘉迴答,她又道:“可是……這……不應該啊……明明說過,活不了的……”


    中間有幾個字,她說得十分含糊。


    江慧嘉頓時心下一動,暗暗記住了她這句話。


    當然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江慧嘉又在患者肚腹間按了按。


    患者呻吟已止,微微喘息,聲音極虛弱地道:“不那麽……疼了……”


    江慧嘉放開手,患者頓時“啊”一聲又仰躺迴去,一時眉間揪緊,呻吟聲又起。


    嚴娘子緊張道:“這是怎麽了?”


    江慧嘉沒有解釋,隻道:“尊夫病症,我能治愈。”


    其實剛才那是腹痛型鉤蟲病的正常表現,她正確按壓患者肚腹,可以減輕患者疼痛。


    患此病之人,痛如刀絞,綿綿不絕。


    這患者前兩日來診病時病症還並不見嚴重,隻是腹中隱約作痛,所以他那時的感覺可能還不大強烈。


    隻這個時候痛得太厲害了,江慧嘉按他肚腹為他稍減了疼痛,他才感覺明顯,一痛一不痛之間反應激烈。


    另外,這個病一時半刻根本死不了人。


    不過是這病人痛得太厲害了,意識上承受不住,才成了這樣一幅仿佛快要斷氣的樣子。


    嚴娘子已經在催:“既然能治,那你快治啊!”


    江慧嘉卻道:“我原先已經開方給藥,尊夫大約根本就不曾服藥罷?既不曾服我的藥,如何能說人是我治壞的?他吃了誰的藥,這便找誰去。此病我雖能治,你等如此冤枉我,我卻為何要治呢?”


    這話一出,頓時引得眾人嘩然。


    都說醫者仁心,這當大夫的,怎麽能當眾這樣說話?


    但江慧嘉偏要這樣說,她雖然主動開義診,但她不是聖母,也不打算找虐。


    人家都這樣打上門來了,她要還跟個麵團似的,往後這類似的事情還能少嗎?


    嚴娘子哆嗦了一下,激動道:“你胡說!哪裏沒有服你的藥?都有方子在這裏的!你是……你是根本就不能治吧?你庸醫!我當家的要是死了,便要你賠命!”


    她身旁那一直沒有說話的矮個男子這時轉了轉眼珠子,湊到她身邊說:“娘,我爹要是死了,不但要她賠命,還要她賠錢!”


    這話何等氣人,白果頓時一叉腰,要罵迴去。


    江慧嘉輕拍她肩,製止了她。


    隻上下一打量,微微笑道:“嚴娘子,衙門並不是你家開的,該不該我賠命,你判不了。但尊夫若當眾因病而死,你等非要告我,我卻是要請衙門公正,再請來仵作的。”


    “凡事都要講究證據,總不能你家一告,這衙門便立時將我定罪。”她語氣微微一沉,聲音冷了下來,“仵作一驗屍,再取了尊夫腸胃中殘留藥液一驗,若是驗出他吃的果然不是我的方子,我定要反告你等汙蔑之罪!”


    最後一句話,冰冷駭人。


    嚴娘子等人並不懂得仵作是不是真的可以剖屍驗藥,可正是因為不懂,才尤其覺得江慧嘉的話語可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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