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沒有說話。


    為什麽要用到茯苓利水?


    那是因為小兒病毒性腦炎會使顱內壓增高,所以要用到茯苓利水,降低孩子增高的顱內壓。


    但是這個問題又為什麽要跟這樣一個,對自己抱有敵意的同行解釋呢?


    先前之所以與他論辯對答,那是因為江慧嘉需要在論辯對答的同時整理自己的思路。


    中醫講究辨證施事,像病毒性腦炎這樣的病,江慧嘉在現代不是沒有治過,隻不過那時候她用的多半是中西醫結合的手段。


    扶正固本用中藥更好,但要說到降低顱內壓,如果是在現代,江慧嘉會給孩子注射甘露醇。


    可是在古代的話,根本就連小兒病毒性腦炎會使顱內壓增高這個概念都沒有,這種情況,用藥就需要慎重考慮。


    那鍾大夫見得江慧嘉不答他問話,倒也不再追問。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隻目光緊盯住江慧嘉開方。


    江慧嘉不懼人看,中醫用藥千變萬化,又豈是看一兩個方子能明白究竟的?


    她筆下不停,又連續添加了幾味藥。


    加柴胡助退燒,加防風、蟬蛻止驚,加竹茹降逆止嘔,加蒲公英、紫花地丁涼血解毒,加人參扶正固本等等,最後她停頓了一下,又加了甘草調和諸藥。


    方子上每一味藥的用量她都是仔細斟酌過的,如何配伍,如何分君臣,都有高深的講究。方子寫好以後,江慧嘉就直接遞給了談元娘。


    談元娘接了,吩咐身旁一個丫頭:“快去抓藥!”


    丫頭拿了方子就跑。


    江慧嘉擱了紙筆,又來到金小郎床邊。


    孩子還在昏睡中,喉間仍然痰鳴不止。


    他十分不安,唿吸心跳都顯急促。


    江慧嘉將他的小被子掀開了些,又來解他衣裳,一邊還叫人開窗通風。


    談元娘這個時候是她說什麽都信,當下隻吩咐人通通照做。


    江慧嘉便取了針包,要給金小郎紮針。


    她剛才開的藥方隻能保證將金小郎的病情初步控製住,但由於金小郎發病時日太久,他小小人兒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


    如果隻是用藥,即便他現今的這些發熱、驚厥、嘔吐、嗜睡等症狀能逐步好轉,他的智力也必然會受到損傷!


    但江慧嘉不出手則已,她既然出手了,又豈能眼睜睜看著這樣小一個孩子,在人生的精彩還未開始時,就損了智力,變成癡兒?


    江慧嘉取出銀針,這時道:“金夫人,本次行針十分緊要,還請其餘人等暫且避讓為佳。”


    看談元娘似有遲疑的樣子,江慧嘉又道:“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留下,但隻能多留夫人一個。”


    談元娘立即吩咐眾人出去,又看向金頌遠,神情間氣勢逼人:“金二郎,你是自己走,還是等我叫人逼你走?”


    金頌遠的臉皮卻是當真厚,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嘿嘿笑道:“大嫂今日行事顛倒,日後不要後悔便是。”說著同鍾大夫打了個眼色。


    很快眾人都陸續退出,室內除了金小郎,就隻剩下了談元娘和江慧嘉。


    談元娘十分緊張,但她反而不在床邊守著了。她自己走到一邊的桌旁坐下,沉聲道:“江娘子請施針,我不打擾你。”


    說著她便閉了口,果然是十分安靜的模樣,半點也不打擾江慧嘉。


    江慧嘉手捏銀針,心神集中。


    整個人似乎又進入到了一個奇異的境界當中。


    她這一次要給金小郎施展的是一套由鬼門十三針演變而來的針法。


    鬼門十三針是傳說中的針法,自有流傳以來,總被說得神乎其神。


    甚至還有人將鬼門十三針與陰陽鬼神相結合起來,認為鬼門十三針是玄門法術,不隻能祛病,更能除邪!


    當然,事實上鬼門十三針也確實很神奇。


    這種神奇並不是因為這套針法真的能治鬼,而是因為這套針法在應用於神秘的腦域範疇時,確實有奇效。


    江慧嘉今次要重新為金小郎開智,不惜用上鬼門十三針!


    要知道,鄭七娘的癲狂症,其實也同樣是可以用鬼門十三針來治療的。如果上迴江慧嘉願意真正出手,她未必不能根除掉鄭七娘的癲狂病根。


    麵對鄭七娘時,她能鐵石心腸。可麵對金小郎時,她做不到。


    江慧嘉深深唿吸,倏然出手!


    鬼封、鬼宮、鬼窟、鬼壘、鬼路、鬼市、鬼堂、鬼枕、鬼心、鬼腿、鬼信、鬼營、鬼藏、鬼臣。


    此為十三鬼穴。


    江慧嘉眉心突突直跳,超越常人的感知在這一刻雖未能直接打開,可隨著行針的繼續,她的心神卻似乎更入妙境。


    行針忽如雷霆閃電,忽又似行雲流水。


    漸漸地,江慧嘉額頭上細汗密布。


    坐在一旁的談元娘卻直看得目眩神迷。


    她原本還是故作鎮定地待在一旁,不過是勉強自己不出聲,其實她心裏的煎熬卻早已到了一個極限。


    談元娘卻從來不知,這世上原來還有這樣的針法。


    江慧嘉起手行針,不論是疾似密雨驚風,還是徐如春風緩來,個中妙韻,卻直叫她一個外行都看得心神隨附,為之起舞。


    談元娘心中忽然生起了巨大的希望,她再不懷疑。


    這一刻,她深深確信,眼前女子一定可以妙手迴春,為她治愈麟小郎!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天色漸暗。


    江慧嘉仍在行針。


    而考場內的宋熠,則在奮筆疾書。


    帖經難不倒他,墨義同樣難不倒他。


    反倒是入了夜間,白日裏的熱氣下降,涼風漸起,使人頗為難熬。


    宋熠多披了衣裳在身上,倒覺得還好。


    這時他就不免要想到江慧嘉。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不過情思二字,倘若由得人理智控製,那便不叫情思了。


    一夜疏忽而過,宋熠又打起精神,繼續考試。


    四書五經,經史子集。


    文字如流水,詩賦如歌詠。


    考場中的一日一夜,似乎極漫長,又似乎極短暫。


    等到鍾磬聲響,試卷交上,宋熠飄飄忽忽地從考場裏出來。


    他心中幾許激蕩情緒,此時全是難描難繪。


    “宋郎君!”早先一日定好的騾車車夫在路邊招手。


    宋熠鳳目深亮,快步走去,上了車,立時道:“快些,即刻送我迴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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