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載著宋熠,得得地使出小巷。


    江慧嘉看著車尾在那巷角一拐,轉瞬沒入臨街大道。


    就隻聽得那邊一巷之隔,人聲熱鬧。而這邊巷子裏,卻是一片安靜。


    她站在小院門口出神了片刻,心中忽然生起一股難言的悵惘之感。


    這個世界總是這樣有意思,繁華處可以極繁華,寂寞處也可以極寂寞。


    好在,另一邊巷口很快傳來呂大娘的聲音,瞬間就打破了江慧嘉難得生起的那一點文藝心思。


    多愁善感什麽的,多累人呀,不適合她啦!


    江慧嘉轉頭去看呂大娘。


    隻見呂大娘手上挽著一個大籃子,籃子裏滿滿的似堆了不少菜蔬,她是跑著來的,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喊:“江娘子!”


    她頭上包著塊青色布巾,臉麵手腳都收拾得很幹淨。


    隻說話聲音略粗,嗓門有些大。


    “江娘子,我今日來晚了。”她又有些憨憨地笑著,很不好意思地道,“家裏頭小娃娃鬧肚子,我實在沒來得及脫開身。對不住了,江娘子。”


    江慧嘉給呂大娘一個月兩百文錢做工錢,另又給她三百文做菜錢,叫她每日裏來上工之前先去菜市場買了菜再過來。


    原先約好的時間是辰時一刻,不過大靖朝又沒有精確的表鍾,江慧嘉這裏倒是有個漏壺,也隻能看大致的時間。呂大娘每日裏其實也就是看著天色過來的,並不可能太準時。


    但今天確實有些太晚了,這不,宋熠都去考場了。


    江慧嘉笑了笑道:“既是有事,那也情有可原。不過下不為例,往後可不許再遲了。”


    她上輩子職業成就不凡,最後那兩年,手下也是帶過實習生和助理的。


    知道做人老板,雖然可以與員工和善相處,但該有的規矩不能廢。


    正所謂過近則褻,她是做東主的,如果一味軟善,難免助長下頭人生出懈怠的心思。


    一時的懈怠很可能就成為日後大惡之根源,即便如今手下隻有吳大娘這一個幫傭,江慧嘉為了避免日後再鬧出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也是寧可將姿態擺在前頭。


    吳大娘跟她相處這十幾日,也有點摸清她脾氣。知道隻要自己守著本分來,對方是很和善的。


    當下又謝了一番,連說往後不會再遲。


    兩人進了門,吳大娘自去將今日的食材放入廚房,江慧嘉左右無事,也跟了她進廚房,一邊問她:“你家小孫子鬧肚子?可是吃壞了什麽東西?還是著了涼?”


    吳大娘忙道:“也鬧不清是咋迴事,都鬧了好幾天了!吃的也跟平常一樣,沒吃那怪東西。也沒見他著涼,我那兒媳婦看得緊呢!一時都要給他蓋好幾迴被子的!”


    說著說著她也愁:“這孩子到了秋天就愛鬧肚子,也不是一年兩年了。”


    小兒秋季腹瀉本來就是常見多發病症,江慧嘉聽了便問道:“你家小孫子今年幾歲?”


    “剛滿的五歲!”吳大娘歎道,“去年也鬧,前年也鬧。街坊都說這孩子是鬧了肚王爺,我瞧著也是。他爹小時候也愛鬧肚子,一年年的,後來長大幾歲又自己個就好了。”


    江慧嘉知道像他們這樣的窮苦人家,一般小病都是不看大夫的。能自己熬過去就熬過去,因此也沒問她為什麽不帶孩子去醫治。


    想來他們也是覺得,反正腹瀉幾天自己就好了,索性省了折騰。


    江慧嘉隻又問:“可是常常要在五更時候起夜腹瀉?”


    五更常指淩晨三到五點。


    吳大娘就驚奇地看著江慧嘉:“江娘子咋能猜得這樣準?可不就是這個時候!”


    江慧嘉道:“秋季小兒腹瀉,常分實證與虛證。你家小孫子常在淩晨起夜五更瀉,實則是由體弱腎虛引起。若是不想服藥,我倒另有個法子可以一用。”


    吳大娘其實沒太聽懂江慧嘉口中的“實證”“虛證”是個什麽意思,但因為江慧嘉的神情語氣和措辭,她下意識就生起一種對方十分了得的感覺。


    當下忙問:“江娘子有法子?是哪樣法子?”


    江慧嘉笑道:“極簡單的,每日裏用草火煨一顆雞蛋給孩子吃便是。但需記住,少吃可以,多吃不行。小兒五髒虛弱,雞蛋等物適量吃能補身,過量卻不好克化,反倒容易使孩子瀉得更嚴重。”


    其實說白了,吳大娘的孫子之所以常常腹瀉,根本緣由在於他身體太弱。


    他並不是腸胃有問題,而是腎氣虛弱,須得補中益氣。


    若是條件允許,能吃一些玉屏風散,或黃芪湯自然更好。


    吳大娘在江慧嘉這裏幫工,手頭比從前是要寬裕些了的。心裏想著每天給孩子吃個雞蛋還是吃得起,當下一迭聲應了,又奉承道:“江娘子還知道這些,懂的可真多。”


    江慧嘉道:“我略通些醫術。”


    頓了片刻,想到宋熠在考場裏也不知情形如何了。這一兩天要她隻跟吳大娘這張老臉麵麵相對,那日子似乎也忒難過了些。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心焦,不會在意宋熠考得怎樣的,可事實是,她此刻略顯焦慮的心情根本騙不過自己。


    並不是希望他一定要為自己謀來一場功名前程,隻是不想看他失望、失敗、難過。


    此外,熱戀中的人須臾不願離開對方,那是常有的。


    江慧嘉此前倒還沒有這樣激烈的感覺,偏偏這個時候迴過些味來,此前沉澱的感情倒像在這一刻突然被發酵出來了一般,心中那種不舍便綿綿密密的糾纏而來。


    她覺得自己應該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江慧嘉便迴了房間,從箱子裏翻出幾塊裁好了尚未用過的細棉布帕子來。


    她是想給宋熠做個筆袋,雖然說做衣服繡花這種高難度的活計做不來,但做個筆袋她總應該是沒問題的。


    不就是橫平豎直幾條線?再縫不好的話,簡直對不起她多年上手術台練就的一手縫合術!


    江慧嘉就選了素青色的棉布,二次裁剪後,反邊對齊,開始縫了起來。


    她挺期待宋熠從考場出來後,看到自己給他送筆袋時的表情。


    唔,應該會很有趣吧?


    畢竟宋熠也早就知道她手殘的不是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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