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請程庸喝藥,一碗稀釋過後的十滴水下肚,程庸頓時精神一震。


    隻覺得混沌的大腦為之一醒,滿身的暑氣竟立解不少。


    程庸心中暗讚藥效,又問江慧嘉道:“江娘子的醫術竟是看書自學的?”


    這個問題之前張捕頭提過,江慧嘉也說過。


    程庸這時候再問,倒也沒有質疑的意思,隻是表達一種驚奇。


    江慧嘉知道,對外行而言,可能很難理解自學醫術是一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因此他們或許覺得驚奇,但也未必會想太多。


    而她正是需要這樣不停地向旁人灌輸“她的確自學成功了”這樣的觀念,這個事情認同的人越多,在日後就越不可能再被拆穿。


    當謊言說上一千遍,很可能它就成了真實。


    當一件事情無數人都認同,剩下的就算再有人質疑,又有什麽意義?


    而像程庸這樣明顯身份不凡之人的認同,就更有作用了。


    江慧嘉微微笑道:“最初是為照料我家相公而學,學得多了,到後來反倒真正上了心,因此也漸漸嚐試為鄉親們調理些小毛病。”


    她現在其實就相當於鄉村赤腳醫師這樣的角色,好在這古代不是現代,沒有行醫資格證這樣的說法。否則這要是在現代社會,她敢說她看了幾本醫書就出來行醫,嗯,保證不會被聽到的人打死。


    人家一準抓著她扭送相關機構了。


    程庸還點頭道:“都說久病成良醫,江娘子雖然自身未病,但與宋郎夫婦伉儷情深,為其學知藥性病理,用心實在感人。”


    他跟宋熠聊得一段時間,兩人倒有點結成忘年交的感覺,他還親熱地稱宋熠為“宋郎”。


    宋熠看了江慧嘉一眼,也含笑道:“我腿傷至今,的確是多賴娘子照料。”


    幾人又閑話了幾句,胡靜生來往問江慧嘉要不要擺飯。


    江慧嘉今日去了一趟鎮上,早先說好是要迴來吃中飯的,隻是因為治療程庸,耽誤了些時間。但飯菜是胡靜生早先就做好了的,原就隻等著她迴來吃。


    江慧嘉就留程庸三人在家中用飯,程庸略一猶豫,便應了下來。


    好在胡靜生中午做飯時慣常是要多做些的,江慧嘉常常收到病人送禮,家中食材也豐富,又從鎮上帶了些燒雞等熟食迴來,待客也勉強夠了。


    飯間,程庸也沒講究什麽食不言的規矩,又與宋熠聊到了青山村一帶的農耕諸事上。


    宋熠可不是江慧嘉這個農盲,他雖然是讀書人,但從前腿未傷時,也是下過田的。因此說起農事,他竟也樣樣知曉。


    程庸又問他周邊農民的生計如何。


    “村中多是水田。”宋熠說道,“我們粟水是富縣,主要在於氣候好,田地好,一年水稻能種兩季,要求溫飽倒也不難。但畢竟村民中自己手上有田的少,佃田種植的多,因此溫飽以外要再寬裕的也是極少。”


    程庸抓住關鍵問道:“多是佃田?”


    “不錯。”宋熠道,“村中田地十有五六是鄭家所有,因此村中鄉親,有許多都是鄭家佃戶。”


    這個事情江慧嘉都是首次聽說,這雖然是常識,但原主不曾關注,她也不曾關注,這時乍聽來,竟有種一驚的感覺。


    鄭家果然不是一般的地主官宦之家,青山村算是離縣城遠的,都有十之五六的田地是屬於鄭家,那在整個粟水縣,鄭家又占有了多少私田?


    程庸又問:“聽聞鄭家最擅種植黃花和龍牙百合,因此帶得全縣鄉民跟隨學習,甚至使得粟水縣由此而從貧縣變成了富縣。那村中種植此兩種作物之人又有多少?”


    他問的問題其實很有意思,宋熠是何等聰明之人,由此不免猜測他的來曆和深意。


    但宋熠心中雖有猜疑,迴答問題時卻並不遲疑。


    蓋因這些問題隻要對方肯用心走訪,多多深入去問詢鄉鄰,也總能知道答案。


    宋熠便道:“青峰山上其實有一大片近五頃的山田是百合田,隻不過這些百合田也俱為鄭家所有。而自家種黃花的,村中倒也有幾戶,但黃花的種植雖然不難,采摘和熬煮晾曬卻都十分磨人,真正年年都種的也不多。”


    程庸又問:“黃花的采摘和熬煮晾曬?這又是怎樣磨人的?”


    兩人說說談談,旁人都做了聽眾。


    到後來就是吃過了飯,程庸還在拉著宋熠說話,倒像之前中暑暈厥的那個人不是他似的,精神好得過分。


    江慧嘉之前其實是查探到他還有其他病症的,不過當時他身上暑氣重,江慧嘉雖是給他探過脈,卻並不敢就此完全確診。


    到後來,因屢次強調過自己醫術不佳,江慧嘉索性也不提要再為他診斷之事,隻在程庸與宋熠談話的間隙提醒他:“程先生過後如有時間,不妨再去尋一個醫術真正高明的大夫瞧瞧。”


    程庸正跟宋熠說得起勁了,聞言也不甚在意道:“江娘子此話怎講?”


    江慧嘉道:“小女畢竟所學有限,怕瞧漏了什麽,先生過後再尋大夫瞧瞧總是好的。”


    她這樣一說,程庸就不再久坐了。


    褔平也忙勸他:“老爺,天色不早了,再不迴程隻怕要天黑。”


    程庸才終於起身,結束與宋熠的談話,向宋熠與江慧嘉提出告辭。


    走之前,程庸並未有過多表示,張捕頭倒是留下了一塊令牌給江慧嘉。隻說此物權抵“診金”,叫江慧嘉日後上縣城倘若有事,可憑令牌到縣衙找他。


    收獲“公安局長”的令牌一枚,倒也算是有用。


    江慧嘉沒有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了。


    等到送走程庸等人,胡靜生也告辭迴家,小院中又隻剩下小夫妻兩個時,宋熠才對江慧嘉道:“娘子,我已想起來程庸是誰。”


    江慧嘉對程庸的身份也有猜測,但畢竟不敢肯定,當下問:“是誰?”


    “是粟水縣令!”宋熠道,“今年才上任的,前任縣令姓馬,我從前考過童生後,還曾去拜會過馬縣令。這位程縣令今年新來,我一時倒未及想得明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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