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談老師好。”

    談書墨停住,側了身子。

    趙水光囁囁諾諾小聲說:“那個,不是陳思揚。”

    偏是這麽小聲,他也是聽到了,他淡淡的說:“我知道。”隱隱露了笑意。

    他記得那時她說過的有喜歡的人,如果真的是那男生的話,這孩子不該如此煩惱,所以他是知道的,不是他。

    趙水光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她想談書墨這種人一路上順風順水,以他的傲氣也必是什麽都不會放在眼裏的,自然不會像她一樣為流言蜚語這種小事煩惱。

    談書墨對於趙水光的留言也是有所耳聞,但沒有太多的驚奇,他相信現在之於她痛苦的事以後必定是值得微笑的財富,大家都是如此過來的。

    但談書墨又是知道趙水光看似什麽事都不著緊,其實心思敏銳,放在別人身上的事擱她那破壞力可能加倍。

    談書墨轉身說:“我從不拿別人的缺點委屈自己,也從不拿別人的優點為難自己。”

    對於她,他隻能說那麽多,還有三個月了,以後不會再有一個談書墨,事事親為提點,一切隻能靠她自己走出來。

    趙水光也是聽懂了,猛的抬頭看過去,原來學校的樹葉已經碧了一大片,探頭探腦伸進走廊來,微風吹來,發出“沙沙”聲,那日陽光灑下來,談書墨身後的樹葉閃著黝黝的光,生氣逼人,那樣的人站在那樣的景裏一下子撞入心裏。

    談書墨扭頭看了眼勃勃生機的葉,轉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不一會,陳思揚出來,充滿歉意地對趙水光說:“不好意思,連累你,我下禮拜就不來學校了。”趙水光搖頭:“沒事兒。”

    陳思揚和她並肩而行,說:“我下個禮拜就不來了,家裏也同意了,我去南非的誌願也批了。”

    陳思揚撓撓頭語氣堅決:“少不了被我媽罵,但我要去的,我查過,國外像我們這麽大的也早有參加了,還有很多日本人都去做。”

    趙水光停下,真誠地說:“加油。”

    陳思揚笑說:“你也是,先走了。”

    趙水光看著他筆直的背影,在很多年後,她會想起坐在樓梯拐角吹出青澀口哨的夕陽中的少年。

    天馬行空的少年,年少輕狂的青春。

    漸行。漸遠。漸無聲。

    春日靜好

    之後的幾天,趙水光都很是

    迷茫,她對陳思揚說加油,其實也是為自己加油.

    高三到最後的日子反而是不忙亂的,最後的一個多月,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沒做的急也沒用。

    趙水光經常會在寫完作業的時候拉開窗簾去看萬家燈火,聽到隔壁才上初中的小妹妹練長笛的聲音,望到對麵樓有戶人家老爺爺和老奶奶坐沙發上看電視的背影,偶爾聽到大人罵小孩子的聲音,日子反而寧靜悠長,寧靜得可怕了,她想到底什麽樣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現在的一切艱辛以後值得嗎?

    從小到大,長輩都說要上個好初中,上個好初中可以升個好高中,升個好高中就可以考個好大學。

    那考個好大學以後呢?日子是不是就這樣了,對於未來的道路,趙水光還隻是個18歲的小姑娘,充滿了不安。

    以前她對自己要走的路很明了,長大,變成熟。但她卻發現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趙水光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很麻木,但又覺得自己還不可悲,到真正有一天連麻木的感覺都沒有了才是可悲。

    雖然談書墨說:不拿別人的優點委屈自己。在陳思揚的理想麵前她覺得自己亂得像一團線,一扯反而更緊。對於感情,她想不開。對於生活,她參不透。

    時間就像拉鏈一樣發出“呲拉”一聲在身體上滑過。

    趙水光坐在英語口語模擬考的準備教室裏,抬頭看到窗外,花開正好,卻突然發現自己的高中生涯就要這樣結束了。

    米妮站起來,拍拍趙水光說:“我上樓考試了,等下在校門口等你。”

    趙水光迴頭嬉皮笑臉說:“goodluck”硬是把“k”的音發成“ko”,被米妮打了一巴掌。

    班上的學號是按名字排的,偏偏好趙水光同學就是最後一個,她也不介意,低頭背誦課文反正多點時間。

    48號上去,趙水光起身抽了簽,打看:talkingabouttoday’sweather.這題不錯,才背到。

    過了15分鍾,趙水光抱了大大的書包上樓,在門口等著,走廊上很是安靜,為了保持考場的安靜,這層樓是清場的,過了一會隻聽清清冷冷的聲音:“下一個,進來”

    趙水光一聽這聲音就知道兇多吉少,硬著頭皮,進了教室,果真是談書墨教室的桌椅已經重新擺放過,空空曠曠隻留一張桌子在中間,談書墨坐一邊正低頭看表,另一邊還有一張空椅子,趙水光把書包放門口地上,上

    前拉了椅子坐下,身子端正,手放膝蓋上。

    談書墨不知什麽時候已抬起頭來,一手轉著紅筆,一手支著頭,漆黑的眸子靜如夜空。

    室內一時很安靜,樓底下學生的打鬧聲遠遠飄過來。

    “howareyou?”談書墨開口,濃重卻又性感的英式腔。

    趙水光很是納悶,範本上不是這句啊,還是說:“good,thanks.”

    談書墨的紅筆點點測評紙,發出“嗒嗒”的聲音,趙水光開始局促起來。

    不一會,談書墨拋下筆,一笑,說:“趙水光,我看你一點都不good,是nottoobad吧。”

    趙水光一驚,抬了頭看去,那人坐在陽光裏,幹淨的亞麻衫,金色圖騰的袖扣,冷峻的臉,這樣的一個人,轉眼已快一年了,他,卻絲毫未變。

    趙水光笑笑說:“老師,我沒有什麽,真的。”如果向他訴說這種煩惱,必是會被笑話吧。

    趙水光習慣了在老師麵前當個好學生。

    談書墨是知道趙水光的焦躁的,但他除了靜觀其變,也無可奈何,這是每個人成長必經的路,任何人說什麽都沒用。很多年後,再迴想這樣的迷茫或許連執著的原因都記不得了,青春就是讓你張揚的笑,也給你莫名的痛。

    談書墨瞥見她握起的手,轉頭看向窗外說:“做好手邊的事吧”聽起來聲音淡淡,卻不知他心裏已是糾結。

    他還是放心不下這孩子,也嘲笑過自己。他談書墨做事什麽時候有過猶豫,但就是對著這個趙水光,他老是對這孩子低著頭徘徊的身影戀戀不忘,讓他不由伸出雙手拉她一把。

    是啊,未來的路還很長,難免有點忐忑,先做好在眼前的事,卻也是在邁向遠方。

    這樣短短的話卻把趙水光拉了迴來,與年長的人相處永遠受益良多。

    如果說談書墨的長相令人羨慕,那他的氣質就是令人嫉妒,這樣的氣質是經過歲月沉澱的,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這在趙水光這個年齡的學生是用來仰望的,趙水光愣愣得看著談書墨清冷的眉眼,再過幾日學校就要放考前假了,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像這樣麵對麵和談書墨說話。

    看他的輪廓在陽光裏模糊,她突然覺得很是感傷,這樣的感傷,和同學的分別又是不一樣的,這個談書墨教給她的東西絕對比做為老師教給她的多很多,生命中有這樣一個人這樣不求迴報地對

    你好,在這樣的時刻碰上這樣的人是她趙水光的福氣。

    趙水光誠心誠意說:“談老師,謝謝你。”站起來對談書墨認認真真的鞠了個躬。

    談書墨坐在那裏,眯著眼睛看那孩子,彎了腰板,低下頭去,露出青色的發線,他突然想伸出手去,捏緊了自己左手又鬆開。

    她直起身時想,這次的考試就或許就那麽結束了吧,一切也都是那麽結束了吧,心裏流淌過莫名的酸楚。

    轉身的時候,被人扣住了手腕轉過來,溫溫的東西就貼上了唇,趙水光隻能那樣扶著課桌僵硬地站在那裏,談書墨的身子隔了課桌探過來,趙水光瞪大了眼隻能看到他濃密的睫毛輕輕地扇動著,像染上的蜜一樣泛著晶瑩的水光。

    那一刻,春日的和風溫柔地擦過她的眼睛,操場上少年們打球的喧鬧聲一下子遠了,窗外那顆古舊香樟的青澀氣息被微風送過來,圍繞在鼻尖和他身上的菸草香混在一起漲得滿滿的讓人屏住了唿吸。

    桌上的測評單突然被風吹亂了。

    talkingabouttoday’sweather,那一日,春日靜好。

    趙水光從來都不知道這樣一個渾身散發冷冽氣質的男人會有如此熾熱的唇,像點燃生命一樣把她燙著了。

    她嚇得一把推開他,迴都不敢迴頭,跑出教室。

    趙水光突然明白談書墨的強大,更確切的說,她的生命中從來沒遇過這樣的男人,看似一切淡然,實則對想要的人,事很是執著,但聰明如斯的人向來都是慢慢計劃,坐在那不聲不響,關鍵時刻卻像頭豹一樣兇猛地撲過來。

    趙水光也不笨,再怎麽年少自是知道什麽人可以親近,什麽人惹不起。惹不起,她隻有逃。

    談書墨收迴手,看著那像隻驚慌失措的小倉鼠般逃竄掉的女孩消失在拐角,他承認自己是心急了,但他談書墨做事從來都不後悔,他一向都沒有抱著一顆單純的心去當她的老師,他本來就不是如此樂善好施的人,他,從不掩飾這一點。

    慢慢走出教室,低頭看到牆角的大大的書包,如她的主人一樣委委屈屈地窩在那裏,輕薄的嘴角微微上揚,一手插在兜裏,微彎了腰,一把撈起包,往樓下走。

    趙水光跑出教學樓,才發現把包忘了,那個後悔啊,誰讓自己被美色衝混了頭!

    捧著紅彤彤的臉,在一樓的大廳來迴踱步,隻有等過會人走了,再偷偷上去拾迴

    來。

    “趙水光”來人站在樓口喚,修長的身子,卻拎著大紅色皺巴巴的大書包,當然也不損帥氣,隻是一下子就把他周身冷淡的氣衝散了。

    趙水光猶豫了半天,看到他靠在扶手上不耐的挑了眼:“再不來,我扔了。”

    趙水光這才慢慢走過去,從白玉般的手上接過她髒兮兮的包,她說:“謝謝,談老師。”

    談書墨自嘲一笑,抬腿往上走。

    趙水光想想,還是說:“以前我不相信空間的距離,現在我又怎會相信時間的距離?”語氣認真卻露出倔強的味道來。

    他迴過頭來,那女生抬眼過來,一雙大眼裏水光盈盈。

    樓外的葉子早已全碧得泛出光來,一陣微風吹來,樹葉沙沙地顫動,想極了一眨一眨的眼睛。

    之後有天夜裏夢見希望,醒來已不記得夢裏發生了什麽,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想了半天。

    5月23日,是希望的生日,她是記得的,想打電話過去還是忍住了,今後每一年的今天都會有人第一時間祝你生日快樂,但那人,不是她趙水光。

    淩晨的時候,手機響了,陌生的號碼,趙水光坐在床上,看見來電顯示,想這麽一長串是哪個農村的號碼吧,接過來,有點不清楚,有人說:“喂”偏是那樣,她也明白是誰了,一瞬間手機熱到燙耳。

    希望說:“小光,你好嗎?”趙水光恩了一聲,兩方都是長久的沉默,你已不在我的生活,能聊些什麽。

    希望半響說:“沒事,隻是想給你打個電話,掛了啊。”

    趙水光的心突然柔軟,她說:“等等,希望,生日快樂。”

    希望那時靠在廚房的窗戶邊,看見對麵的外國老太太牽著她的黑貴賓走過窗前,溫哥華的天氣難得特別的好,抬頭仰望被大大的太陽晃了眼,希望閉上眼去聽那熟悉的聲音。

    他笑說:“恩。”趙水光爬到床邊掀開窗簾一角,外邊卻已是漆黑的夜,她說:“希望,對不起。”

    對不起,我曾沒有堅持,對不起,我曾以為戀戀不忘的東西卻在說著不會忘記的時候模糊了痕跡。對不起,我曾如此相信世間再沒有的上那樣的感情的了,但,我卻動搖了。

    希望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說:“我知道,沒事,啊”,最後一個“啊”子,上揚了聲音,像在寵溺地哄孩子。

    又匆匆說“不說了,考試加油。”來不及等趙

    水光講什麽收了線。

    我也想過要你幸福,真心的祝願過,但是現在的我卻無法對你真誠的祝福,不願意接受沒有我也能幸福的你,所以還不如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不說。

    那一邊,趙水光覺得明明就在腳下另一邊生活的人,為什麽老是如此遙遠。

    結離

    趙水光最後決定,聽談書墨的話,先做好眼前的事,急也沒用。

    於是,高考的時刻真的到了眼前。

    考前的那晚,趙水光睡得特別早,起來的時候隻覺得神清氣爽,趙媽媽無論如何都要送考,趙水光想說不要了,最後還是乖乖跟著媽媽上了車,本是不緊張的,這樣一來反而不安了。

    離考場的路越近,越發緊張起來。

    考場不在十中,但也離趙水光家不遠,趙水光下了車的時候,看到熟悉的寶馬530li,那人閑適地靠在車邊,淺灰色羊絨棉質混紡係扣v領衫,手插在炭灰棉府綢褲裏,站在清晨的光裏,清冽美好,一瞬間成了一幅雋永的畫。

    在這考場的幾乎都是十中的學生,過去都停下來和談書墨打個招唿,趙媽媽說:“那不是你們談老師嗎?去打個招唿啊,人老師多負責啊,還來送考。”

    趙水光想今天這談書墨肯定吃錯藥了,居然跑考場來,心裏咕咕嚷嚷,還是硬著頭皮上前去了,上次之後,談書墨還是待趙水光像平日學生那樣,但趙水光到底道行差了一截,總是有點尷尬。

    “談老師好。”她輕輕說。

    談書墨迴身,看見趙水光背光站在他麵前,眼裏有局促的光,有點好笑,他還以為這孩子是不會緊張的呢。

    他莞爾,很想伸手揉揉她短而翹的發,卻隻是道:“趙水光,進去吧。”

    那一雙琉璃的眸裏卻似有淡淡光華流轉。

    什麽都不用多說,隻是這樣一句話,趙水光的心卻似有了巨大的力量般安定下來。

    “談老師,早。”隔壁班的女生停下來喊,談書墨收迴目光,淡淡笑,對那女生說:“早,加油。”

    過了會,坐進車裏,離去。

    看看車鏡裏漸遠的女生,他沒有對她說加油,對一個一直以來都很努力的孩子是不需要說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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