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已經表態,沉姝便不再多說什麽,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和幾人出去了。


    白霖將他們帶到上次住的地方,囑咐他們好生休息就欲離開,但卻被她一把拉住。


    “白霖前輩,你可知白霄前輩為何留下言昭,可是他哪裏得罪了他?”


    周彥已經迴房去,此刻隻有他們三人目光灼灼地看著白霖,似乎想要他說出一個讓他們安心的答案。


    “以我對三師兄的了解,說不定那小娃娃還有一番造化,不過你們放心,再怎麽樣,師兄也絕不會傷害他。”


    其實他們都知道白霄雖然兇了一些,但卻不是那等不講道理之人,是故眼下又聽了白霖這番話,心中自然安穩了不少,甚至對他口中所說的“造化”有了些好奇。


    是夜,藥穀上下已進入了夢鄉,唯有一處還燈火通明。


    “快點!這些柴我明日就要用,趕緊砍完!”


    白霄躺在自己院中那棵桂花樹下的涼席上,漫不經心地看著正在角落劈柴的言昭。


    “前輩,我隻有一隻手……”一道不太好意思的聲音響起。


    “一隻手怎麽了?一隻手你也得趕緊給我把柴砍了,砍完再把院子打掃幹淨,再去把我房中的每本醫書都擦拭幹淨。”


    他頭也不抬地提出種種要求,本以為少年多少會有些抱怨,畢竟他們本不熟識,他卻單獨將他留下,如此刁難之下,大概許多人都會有些不情願。


    但這姓言的小子愣是沒有一絲怨言,也沒問他為何要做這些事,隻是悶頭做著。


    其實他方才在房中聽到這娃娃說的那番話時,心中就有了一絲觸動,這般一往無前的性子,倒有些像少年時的他……


    再看到他空蕩的右手時,心中難免多了幾分惋惜,不過他的十方劍無論是左手還是右手都可修習,隻是若用左手,付出的辛苦絕不是隻有右手的雙倍,而是更難。


    所以即便他心中動了一絲惻隱之心,但他仍要考驗他,若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了考驗,那便將這身劍法傳與他就是,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十方劍威力巨大,若是沒有一顆堅韌不拔,百死不悔的心,是絕無辦法掌控體內那洶湧磅礴的真氣的!


    昔年有人稱十方劍為“一劍攪風雲,兩劍亂星辰,三劍定乾坤!”可見這套劍法的氣勢非比尋常,若他還以如今這般心誌修習,即便學會劍法,效果也會大打折扣,完全發揮不出十方劍的威力來。


    看著牆角那艱難地用左手劈柴的少年,他麵上已不知不覺露出欣賞的笑意,隻是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


    “既然你已經斷了一隻手,想必此生再也無法提劍,不如就此留在藥穀安穩度日,也好過在外麵過腥風血雨的日子,說不定哪一日你就身首異處了。


    這才少年久久沒有迴答,隻是專心的劈柴,等到他以為他不會再迴答時,卻突然聽見一道微弱卻堅定的聲音:


    “不瞞前輩,您方才之言言昭確有想過,即便我沒了右手我還是長空劍派的少掌門,若迴到春隱城也能安享此生,但很可惜,我無法說服自己接受這樣的生活,人生天地間,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卻各不相同,若讓我選,言昭願為百姓而死,方不負此生。”


    此話說完,寂靜的夜裏隻聽到“邦邦邦”的劈柴聲,其實這迴答雖出乎他的意料,但結合他之前說的話,卻又在情理之中。


    他生了一顆俠者之心。


    而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方可稱:大俠!


    白霄低頭輕笑,忽然生出些許羞愧來,枉他一身武功絕世,最終卻還是龜縮在藥穀方寸之地,以為自己看不見那世間的苦,那苦就不存在了。


    掩耳盜鈴,當真可笑。


    思及此,他看言昭的目光又再熱烈了幾分,隻是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熱烈中還摻雜了一分敬佩。


    漫漫長夜過去,沉姝心裏記掛著言昭,一早起來就準備去找他,隻是有人比她更早。


    季容早早就站在門外,隻是不曾出去。


    “你想去找他?怎麽不過去?”


    她有些尷尬地一笑,隨即答道:


    “我害怕衝撞了那位前輩,想等你一起過去。”


    忍不住展顏笑開,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輕聲對她說道:


    “容容,希望你明白,以阿昭的性子,無論那日是誰,他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人在他麵前死去,所以,不要再小心翼翼了,若你繼續待他如此,反而讓他不知該如何與你相處了。”


    其實她早就看出,季容自那日以後,對言昭便上了十二分的心,生怕他哪裏磕著碰著,但這對言昭來說卻是在無時無刻的提醒他,他失去了右手。


    所以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她希望兩人往前看,想辦法改變如今的處境,才是最最要緊的。


    正說著,蘇璟推開門出來,看樣子是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對兩人安撫一笑後,與她們一道去了白霄的院子。


    還未走進,便聽得裏麵傳來白霄精神十足的喊聲。


    “天亮了,去村頭打水吧,記得要給每戶人家把水缸裝滿。”


    話音落下不久,就看到有人迎麵提了隻水桶出來,不是言昭是誰。


    “等等!你幹嘛?你真要去打水?”


    季容反應最激烈,他如今隻有一隻手,怎的還叫他去打水,且還要把村中人家的水全打了??


    然而言昭隻是抬頭對他們靜靜笑著,隨即緩緩說了一句:


    “沒關係,不過就是幾桶水,不礙事。”


    說完就提著桶往村頭走去了,任憑季容在身後如何唿喊也未停下。


    這會兒季容可顧不得衝撞不衝撞了,三兩步進了院子就對白霄一頓數落。


    “前輩!你到底是何意?不妨直說,若我能辦到的,一定替你辦到,但你不能這樣折磨阿昭,他的手……”


    涼席上的人悠悠打了個哈欠,眼角瞥了她一眼,懶洋洋地說道:


    “我正要跟你們說,過幾日你們就離開了吧,不是要去大漠嗎?也是時候動身了,那小子就留在這,我用起來頗為順手,過些時日再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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