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躺在床上,小臉兒蠟黃蠟黃的,因為失血過多,身體非常虛弱。盡管按照楚風淺顯的醫學知識,用生理鹽水為傷口清洗消毒,再敷上消炎止痛的草藥,但還是不可避免的發生了傷口感染。小丫頭發著低燒,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喊疼,往日活潑靈動的大眼睛,失去了光彩而微微發黃。

    外間暖閣子裏,王大海兩口子愁眉苦臉。

    “當家的,楚哥兒對咱們家敏兒的情意,可是深得很呐,以前洪家快嘴二姐還說什麽偏房,看這情形,分明就是正房夫人的位分。就是不知道敏兒有沒有福氣消受,能不能邁過這坎兒。”

    王大海沒好氣的瞪了老婆一眼:“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說這些廢話。”

    “我不是心裏麵憋得難受麽?你又像個鋸了嘴的葫蘆,半天不說話。”王李氏抹了把眼淚,指指裏間,“我是怕敏兒沒好起來,這裏邊又躺下一個……”

    敏兒傷後發燒,楚風衣不解帶的服侍了五天,隻略微打了幾次盹,熬得眼睛通紅,賽如一隻大兔子。女兒生死未卜,王大海夫妻也不講什麽禮數什麽規矩了,任由楚風呆在女兒房中忙前忙後,擔心之餘,又為這年輕人的一番深情厚誼所感動,提著的一顆心,倒有小半從女兒轉到了楚風身上。

    楚風怎麽不擔心呢?如今的敏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也睡不著,不是呻吟喊疼,就是說胡話,什麽“不要傷了楚哥哥”“楚哥哥,別丟下我”,聲音細得跟小貓似的,讓人聽了心尖子疼。

    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沒有退燒藥,萬一感染了破傷風,可怎麽得了?

    “爹爹,他剛醒了,你快來看呀!”

    “喂,大壞蛋,你肩上的傷口還沒換藥,我給你換啊。”

    “你要是又使壞,我就、就……不和你說話了!”

    “楚哥哥,你太好了!”

    ………………

    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楚風百爪撓心,急得頭發一把把往下掉。

    “兵科長、民政科長侯德富求見!”伴隨著仆婦的通報,侯德富已經走到了門外。

    楚風走到外間,就見侯德富一臉猥瑣淫蕩的表情:“稟報總督大人,屬下將武器盔甲海鹽送往行朝,又報了泉州全殲蒲家騎兵的戰功,陳丞相誇大人是海東屏藩、天南柱石,請了皇上禦筆褒獎,嘿嘿、嘿嘿,還賜下一件禮物。”

    “哦,知道了。”楚風不鹹不淡的迴了句,轉身就要進裏間。

    “大人就不看看是什麽禮物麽?”侯德富一把抓住楚風,擠眉弄眼的做怪相,這才發覺楚風神情萎靡,眼睛通紅,急忙問道:“怎麽了?難道敏兒傷勢嚴重?”

    再看看唉聲歎氣的王家兩口子,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離開琉球的時候,隻說敏兒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侯德富還以為她的傷勢好了大半呢,這才有心情開玩笑,沒想到情況嚴重到如此地步。

    楚風一點不關心陳宜中送的禮物,但禮物自己會走路。“賤妾雪瑤,拜見楚風楚大人!”

    這、這不是那日在行朝,陳宜中晚宴上高歌一曲的歌伎雪瑤嗎?陳宜中說他夫人對此女視如己出,怎麽舍得把她送到琉球?

    楚風一頭霧水,傻看著雪瑤身著雪白的蜀錦小襖,外罩孔雀翎毛織翠邊的玄色大氅,帶著一陣若有若無的臘梅香味。她娉娉婷婷的輕擺柳腰,走進房中盈盈拜倒,又朝王家夫妻福了一福,“老爺、夫人萬福!”

    瞧著這麽一天仙似的人物,王家夫妻手足無措,簡直不曉得該怎麽辦才好,王大海嗬嗬傻笑,王李氏也起身福了一福,待要送盞茶水,卻想到這是自己喝過的,又往迴收,一不小心打翻在地,麵上窘得通紅。

    “老爺夫人不必如此,賤妾是相爺送與楚大人的,便是府上奴婢,當不得這般禮遇。”雪瑤柔聲寬慰王氏,又向外低聲道:“金風、玉露,進來將地上收拾了。”

    兩個小丫環,滿身珠翠光華燦爛,跳跳舞舞的跑進來,朝眾人團團做個萬福,從懷裏拿出蘇繡手帕,幾下子把碎瓷片、茶葉渣包了拿走。

    妓女玉露兩位,又是服飾華貴,又是機靈可愛,動作麻利得像變戲法,王家兩口子看得眼花繚亂。

    雪瑤又向楚風道:“大人心係大宋、勤於王事,相爺讓賤妾多多拜上楚大人。”

    這麽個絕色尤物自己送上門,若是平時,楚風必然欣喜,少不得要調笑兩句,但現在敏兒傷重,可沒那心情,搖搖手讓她起去,自顧著走進裏間。

    “咦?有病人?”雪瑤嬌俏的小鼻子抽吸著,聞到一股子草藥味。

    楚風坐在旁邊,感覺身後有人走動,淡淡的臘梅幽香傳入鼻端,這是雪瑤身上的味道。他看著低聲呻吟的敏兒,頭也沒迴:“你怎麽進來了?”

    雪瑤春蔥似的手指向敏兒棉被下探去,楚風大急,一把抓住她的皓腕。

    “賤妾師從相爺,學得幾分醫

    術。”雪瑤鄭重的看著楚風的眼睛,待對方的疑慮消失,香滑的玉手輕輕一翻,脫離楚風掌握,輕輕探入棉被下,搭上敏兒的脈搏。

    雪瑤細細感受著敏兒的脈搏,忽而沉思,忽而眉頭一皺,嚇得楚風心驚膽戰,“雪瑤,陳姑娘,敏兒怎麽樣了?”

    “有我在,不妨事的。”雪瑤嗔怪的看了楚風一眼,摸摸手腕上被捏出一道印痕,這傻子,真下得手,捏得人家好疼!

    受刀傷後失血體虛,整天不能睡眠,口渴喝水多,雪瑤問了病情,沉吟半晌,又揭開棉被,取下傷口處的繃帶,隻見敏兒肩頭受傷處紅腫隆起,傷口周邊發熱,以手輕觸就喊疼。

    “傷後口渴、發熱,是毒氣熾盛,須解熱毒;傷口紅腫難以愈合,是氣血兩虛。好在受傷未久,醫治不難。”

    “對、對,有什麽辦法快點治好?”楚風如同沙漠中遇到綠洲的旅人,欣喜之下抓住雪瑤的肩頭,恨不得狠狠親她兩口。

    雪瑤嫩臉微紅,掙脫了走出門外,“金風,去開了那口藤箱,取丞相調製的玉樞丹、神異膏。雨露,取我的九霄環佩。”

    玉樞丹、神異膏都是藥物,九霄環佩卻是張渾厚古樸的七弦琴。救治病人用得上古琴?楚風又搞不懂了。

    雪瑤服侍半昏迷的敏兒服下丹藥,又讓人打來涼開水,洗淨傷口處的汙物,敷上膏藥。“玉樞丹,由山慈姑、文蛤、千金子、紅芽大戟、麝香調製,內服解熱毒有奇效;神異膏含蜂房、玄參、蛇蛻、黃丹、杏仁,外敷止傷口腫痛。”

    金風解開包琴的絨布套,將琴端端正正放在幾案上,又在幾後鋪好蒲團;玉露捧出個古色古香的薰爐,點上後散發出如蘭似麝的香味。

    雪瑤坐到蒲團上,左手吟、猱,綽、注、撞,右手托、擘、抹、挑、勾、剔、打、摘、輪,一雙玉手變幻無方,琴聲叮叮咚咚悠揚婉轉,如清風吹過鬆林,如海潮輕卷浪花,叫人身心一陣輕快,緊繃的神經為之一鬆。

    一曲終了,剛才還呻吟翻覆的敏兒,竟然已沉沉睡去,嘴角微微翹起,小臉上竟掛著一絲笑意。

    雪瑤收了琴、爐,拉著楚風走向外間,解釋道:“天竺香含曼陀羅,焚燒能催人入眠;剛才的一曲《鷗鷺忘機》,清新淡雅使人忘記憂愁煩惱,亦能助人安眠。”

    “好,很好!謝謝,謝謝你!”楚風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麽,想想又問:“你怎麽會這些?丞相的醫術如此高明?”

    雪瑤白

    了楚風一眼:“我家相爺與當世第一名醫陳良甫同宗,早年學得陳家醫術神技,後來做了丞相,也常常為同僚看視病症,京中稱為‘醫國醫人,妙手迴春’。”

    楚風訕笑道:“我隻知丞相能醫國,卻不知他善能醫人。”

    “相爺醫人確是妙手迴春;醫國,唉~”雪瑤長歎一聲,如今相爺醫人妙手還在,至於醫國,國家殘破如此,便是再有迴春妙手,怕也難醫得這殘山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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