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寺的禪房雖窄小了些,不過禪房內暖爐所用炭火都是上好的銀絲炭,山間幽冷,這樣一來反倒是未覺寒涼。


    蘇苓笙沐浴完畢又親自動手給宋寒上好藥後,時辰雖早,但趕了一天的路人也疲乏,早早便睡了。


    宋寒與蘇苓笙共振而眠,他脊背上的傷還是不能平躺著睡,隻能側著身子,又剛好把蘇苓笙圈在懷中。


    山上濕氣重,被子雖然是上好的蠶絲被,但沾了水汽後難免顯得厚重和濕漉漉的,有些粘黏,極難捂熱。


    屋外的風雪似乎在他們二人睡下後吹的更猛烈了許多,隻聽聞樹木被狂風侵略發出的窸窣聲,還有雪花被吹得漫天飛揚的光影隱射進了禪房內,蘇苓笙不由得朝宋寒懷裏縮了一縮,宋寒也順勢將她抱的更緊。


    房頂上老舊碎裂的瓦片也有被吹掉的,偶爾落在屋外的空地之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夾雜著草木的哀嚎和野獸的長啼,此情此景難免有些滲人。


    “睡不著麽?”


    宋寒能感受到那顆靠在他胸前的小腦袋不安分地蹭動著,蘇苓笙聞言抬眸看著他:“嗯,有點冷,而且外麵的風雪聲有些嚇人。”


    “沒事,我在呢。”


    “我不怕……其實我還有些喜歡這種氛圍。”


    嗯?小姑娘不怕這滲人風雪,反倒喜歡?


    “為什麽?”


    蘇苓笙在宋寒懷中嬌笑兩聲,圈緊了他清瘦的腰身:“因為和你在一起很安心啊,屋外雖狂風大作,哪怕是任由它百鬼夜行,隻是在你懷裏我就覺得安心。”


    “我眷戀這種感覺,讓我多抱你一會兒。”


    宋寒這才明白她為何喜歡,其實他也貪心此時此刻的溫柔繾綣,忽然明白了從前在赴川郡見到的那些貧困人家的夫妻,雖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可臉上和神色中的幸福溫存是掩蓋不住的。


    從前的他極為不屑,此生若是大業不能成,這樣的共苦同甘和碌碌無為平庸至極他承受不了,眼前他卻忽然能體會那種感覺了。


    仿佛天地之間,隻有他和蘇苓笙二人,他隻想再嗅著她溫熱的唿吸,多留她在懷中一會兒。


    宋寒的心跳聲穩健而有力地傳至蘇苓笙耳畔,她知道宋寒今夜定是個難眠之夜,一日間接受這麽大的訊息,他雖嘴上說著那顆痣不重要,可心裏應該也是糾結難熬的吧。


    “寒哥哥,你聽不聽我唱歌呀?”


    蘇苓笙每日都會在自己的房內哼上那麽一陣兒時間,可她好像——很少唱歌給宋寒聽,甚至除了哪次宮宴需要表演,就沒在私底下再給他唱過。


    若是他不安,那就唱給他聽也無妨,不然浪費了一副被重新培養起來的嗓子。


    宋寒揉了揉她的肩頭:“笙兒,你唱罷,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想聽你唱,隻唱給我一個人聽。”


    話音一落,蘇苓笙便張開紅潤小口輕輕哼了起來:


    “襤褸青衫覆舊蓑,城南老道說驚蟄,夜山坡,草木生螢火。”


    “恍聽霧婆娑,一聲歌,一聲歌驚魂夢破,恰見明月棲山河。”


    ……


    “青絲綰,青絲綰,彼時眉目尚嫣然,而今卻闌珊。”


    “恍然霜雪飄經年,檀灰燒幾段,掐指某算不出生死與聚散,歌聲緩,歌聲緩,恍惚卿又立溪畔,默然。”


    她的聲音平日裏便聽著覺得悅耳,從前覺得甜膩了些,正常說話的時候還有些酥媚,唱起歌來卻如九天仙樂,宋寒隻覺得宛若嬌鶯出穀,給這個寒冷的冬夜帶來了盎然春意。


    而曲中詞意也正好對應著今夜的氛圍,宋寒何止如身臨其境般,簡直便是夢境中人,一醉紅塵不願醒。


    朝時,共熹微靜安,暮時聽流川,涼夜露重為卿嗬手披舊衫。


    這兩句甚妙,不知是何人所作詞曲,語調平緩舒暢又娓娓道來,竟能寫出如此暖意。


    宋寒剛想開口詢問蘇苓笙,卻隻聞她的聲音逐漸迷糊變小,再垂眼去看時,她已然熟睡在自己的懷中。


    屋外的風雪越來越劇烈,若不是在高山險峰之上,便會給人生出一種似要掀起千層風浪一般的錯覺,蘇苓笙聽得時間一長,自然聽出了其中的規律,便如同催眠一般讓她見周公去了。


    等到她徹底熟睡,宋寒眼中的柔情蜜意盡數消散,瞬間迴到那副高不可攀的冰冷模樣,輕輕把蘇苓笙鬆開放在一旁,而後隨意披了一件鶴羽大氅便推門而出。


    一開門,刺骨寒風夾雜著花瓣般大小的雪花撲麵而來,宋寒習慣了這種冷意,不以為然,隻提著手中夜燈小心踱步在清源寺內。


    不出一會兒,宋寒便得以出了清源寺,他站在寺廟外吹起腕上口哨,幾名暗衛便如飛燕疾馳般出現在他麵前,幾道黑色的身影齊刷刷地跪在他身前。


    “王爺。”


    宋寒點點頭,自心中默默輕點了一番人數,而後問道:“叫你們查的事情如何了?”


    那幾名暗衛答道:“還在進一步進展當中,當年之事錯綜複雜,人證稀少,屬下等定當竭力而為。”


    宋寒歎了一口氣,眸中寒光一閃:“給白鶴傳信,讓他務必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江鶴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此次出使大申之事,他便不用跟著了。”


    “事關重大,若是半年後本王從大申返迴九昌,還沒查出個水落石出,你們便提頭來見,明白了嗎?”


    幾名暗衛紛紛拱手答道:“屬下遵命。”


    自清源寺外迴禪房的路程中,宋寒思緒萬千,蘇苓笙今日的言論早便擊中他心中最後的心理防線。


    這些年來他總覺得陸瑾年對他過分苛待,絲毫不念及親人之情,反倒對江玉涿都比待他親近許多,隻是宋寒以前都隻以為是他複國心切,要求嚴格了些。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尾椎骨處有顆痣,那地方隱秘至極,非親近之人不得近他的身,他亦不喜歡叫人伺候,故而這麽多年才得知自己有這麽一顆痣。


    一個人一旦疑心四起,便會做好完全的準備,尤其是宋寒這種疑心病深重的人。


    若是當年之事……


    正想到此處時,卻見忘塵大師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對宋寒道:“王爺,外麵風雪冷,先進貧僧房中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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