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的信發出去了幾天,杳無音信。劉冕也隻能按捺心神,等。

    魏元忠身為三軍統帥,要處理的軍機大事多了去了,這種事情一時擱置是容易想見的。而且……不排除魏元忠拒絕劉冕的可能。事關軍國大事,他要是不願意冒險再準劉冕上陣去接觸駱賓王,也是理直氣壯的。更何況,武則天敢派魏元忠來掛帥,對他的信任就非比尋常。魏元忠自己,也肯定能深深體會太後的心思。一切事情該怎麽做,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劉冕的感覺,倒也談不上是痛苦。畢竟他對駱賓王更多的隻是敬重,彼此之間相處日淺情誼不算太深。可是正如李賢所說,駱賓王之死,會讓他們有兔死狐悲之感。從某種意義上講,駱賓王和們有著同樣的目的和理想。隻是,駱賓王表現得更加激進和直接。

    魯莽也好,剛烈也罷,駱賓王總算是一個鐵骨錚錚的諍臣。不難想像,現在執掌大權的是武則天,就連史書也會站在她的立場上來評定駱賓王。上位者控製當時輿論以至傳沿至後世,一向如此。駱賓王或許還會背上許多的罵名。

    這正是他的悲哀所在。

    劉冕也知道,自己不是無所不能的神。現在,哪怕是高宗皇帝李治從皇陵裏跳出來,也救不下駱賓王的性命。

    劉冕隻是想在最後盡一點心,讓駱賓王走得安然一點,不要含恨而去死不瞑目。

    現在看來,這個願望要實現也並不是那麽容易。

    一直等到了第十天,劉冕幾乎都要放棄當初的念頭了。李賢也來勸他,如此說辭:“天官,許多的事情我們自己心中明了即可,倒也不必流於形式。處理駱賓王的問題,我始終認為魏元忠的法子可行。不過,你有你的擔當和個性,不願迴避勇於麵對,是好男兒所為。但是……如果實在不行,切不可勉強為之。”

    “我明白的。”劉冕的心裏還是非常的清醒。武則天派他來擒拿駱賓王,也就是個借口說辭。不過,以她多疑的性格,難保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對自己心存芥蒂。魏元忠領軍出征,他才最懂武則天的心思。他如果不準,這事就勉強不得。

    午時飯後,劉冕等人照例在院子裏散步。恰巧這時門口響起一串馬蹄聲,眾人循聲望去,是一名唐軍小卒。

    小卒落了馬拿出公文通報,方才進了院內來。先是給李賢見了禮,然後對劉冕道:“劉中候,魏大將軍請你現在去一趟軍營。”

    “現在?單請我一人?所為何事?”劉冕有

    點驚疑。

    “正是。”小卒抱拳道,“小的隻是奉命傳話,不知魏大將軍用意。”

    劉冕和李賢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想到同一件事情:是因為那件事情嗎?

    “殿下,那在下就去一趟了。”劉冕對李賢施了一禮。

    “去吧,小心。切記,不可強出頭,不可衝動魯莽。”李賢仍有些擔憂。

    “殿下放心。”劉冕牽了馬來翻身騎上去,“祝騰,好生伺候殿下,我去去就來。”策馬而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李賢的視線之中。

    李賢眉頭微皺,麵露擔憂神色。祝騰不解的道:“殿下,你何故如此擔憂?”

    李賢輕歎了一聲,說道:“你可能還不太了解劉冕。我與他一起流放了三年,對他知根知底。他是一個麵冷心熱極重感情之人。憑他的智慧和能力,大部分的困難在他麵前都能迎刃而解,再兇險的處境也能化險為夷,這一點我深信不疑。唯獨與情感糾葛有關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理。希望他仍然能夠理智、冷靜。”

    “有時候理智就意味著殘忍。”祝騰沒頭沒腦的冒出這一句。李賢驚異的看向他,祝騰急忙道:“以前聽天官兄弟說的,我覺得這句話說得特別……酷!啊是的,酷,這也是跟他學的。”

    李賢:“……”

    劉冕和那名小卒快馬加鞭,花半日才趕到軍營。原來大軍屯營之地已經有所改變,離潁州遠了許多。劉冕順利的進了軍寨中,帥帳外求見魏元忠。

    魏元忠正在料理一些軍務,不久就將劉冕單獨叫了進來。他的臉色很平靜,看不出任何的情感變化。

    “劉冕,你應該知道我今天叫你來的目的了。”魏元忠也不兜***,直截了當的說道,“說說你的想法,你打算怎麽做。”

    劉冕平靜的說道:“我隻想和駱賓王說幾句話。如何發落如何處置他,全聽大將軍的。如果大將軍要將其斬首,我為他收屍。就是這樣。”

    “還好,不算出格。”魏元忠淡然的看著劉冕,“天地君親師,忠孝難兩全。看得出,你是個重感情的人,又識得大體,這不錯。”

    劉冕聽出了魏元忠話裏的一絲特別味道:“大將軍今日喚小將來,不是隻為了說這些吧?”

    “好,開門見山。軍隊裏漢子,就該這樣。”魏元忠背剪雙手走到劉冕麵前,炯炯有神的雙眼直視劉冕的眼睛,“我今天叫你來,說兩件事情。其一,我允許你與駱賓

    王見最後一麵,也準你為其收屍;其二,你擔任先鋒拿下都梁山。我不瞞你,駱賓王就在山上。”

    劉冕的眉梢輕輕一揚,心頭多少有點慍怒,但仍然平靜的看著魏元忠:“大將軍,你的意思是要我親自去動手去生擒駱賓王?”

    “劉冕,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魏元忠的完全是那種公事公辦的腔調,“本將看你是個難得的少年將才,才特意提拔你給你磨練和建功的機會。你若不願意,現在就迴潁州,本將手下並不缺人手可用。不過,我不能保證駱賓王是否會死在亂軍之中。”

    劉冕一時有些慍怒更有些茫然了,雙眼如同刀鋒一般盯著魏元忠看,希望從他的眼神、表情當中分解出什麽提示。可他失敗了,魏元忠的心思,沒有一絲一毫表現在麵上。他有著令人吃驚的沉寂和內斂,讓人琢磨不透。

    劉冕的大腦飛速動轉,將整件事情想了個透徹。魏元忠倒也不著急,在一旁慢慢踱著步子。

    半晌,魏元忠淡然吐出幾個字:“你在想什麽?”

    劉冕已經有所參透。他很想說,你魏元忠一向以剛直雅量聞名,是不會使出這等毒計的。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處處透著武則天式的陰狠與辛辣。你……是在按她的授意行事吧?

    “何時出征?”劉冕輕抖嘴唇說出這幾個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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