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郎君聲音中含著某種深沉如磁鐵樣的吸力,使人仿佛兮身處於陰森可怖的亡靈窟。


    他的模樣,他的聲音,就像是一個招魂的巫師不停的祈禱禱告,召喚邪魔惡靈來吞噬這所能見到的僅有的光明。


    徐雲若聽聞到這種聲音,腦海之中聚集的無數疑團,瞬間如火藥柴油遇到了一點火星,當時便迸發烈焰,沸反盈天。


    他的頭腦萬千哀樂,就像是洪水開閘,思緒紛遝而來,一波波,一幕幕,閃現在腦海之中。


    蜀山地窟之會,長安行路艱難,草原斃虎獵兇,離別之約,再未見到那銘刻在心中的笑語盈盈,笑靨如花。


    忽然間頭頂之上龍吟高鳴,長安之上響起九天龍嘯,雲若聞之,猶如醍醐灌頂,仿佛兮若大夢初醒,潛藏地下百年的護寶珍龍倏忽而至,更激蕩起雲若的熱血飛騰,雙目濕潤。


    他看看眼前的靈鏡公主,又看了看冷郎君,忽然間甩開手,堅定而決絕。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他的聲音中含著如鐵石般的堅硬,冷酷。


    他聲音中的冷漠,足以讓人在酷熱難當的六月一下子墮入冰窟。


    並不是他內心有堅冰,而是因為他內心的善良,純真,始終如一,未曾變更。


    便算是這世上所有的美色在前,便算是擁有世上最尊榮的王權富貴,便算是能夠成為天下人夢寐以求,號令天下的盟主,雲若也始終不願意用自己既往經曆過的刻骨銘心和痛楚,還有讓人甜蜜而失望悵然的愛情去交換。


    誰能忘記那芙蓉初綻的容顏,又有誰能舍得將那令人喜悅的女子從心底刨除呢?


    曾經曆過的,絕不忍放棄那迴憶,哪怕是痛楚還是憂傷。


    雲若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卻已經曆經過滄海桑田,人世浮沉,除卻巫山雲雨,哪裏更有繚繞多姿的雲彩呢?


    而今,天涯杳然,芳華無蹤,她究竟去了哪裏,此一生呀,究竟還能否相見?


    她不是再不見自己了麽、


    她不是忍心害理,與自己恩斷義絕,跟從了柳公子了嗎?


    柳公子文采風流,武功絕代,又是當今武林盟主墨孤魂的兒子,人以之為子建,自己又是什麽身份,能與風流儒雅的柳公子相比呢?


    自己不過是蜀山中一腐朽老儒的弟子,少曆村俗,哪裏有什麽值得矜誇炫耀的經曆身世。


    想到此處,雲若不禁悲憤中來,忽然又豁然開通。


    什麽門第,什麽身世,都是狗屁不通,若說家室門第千秋萬載,可以依勢長久,那這世上哪裏還有什麽周秦漢唐?


    若是講究風雅貴族,這世上豈不是都該王謝稱雄,都該讓言世昭那種喻於利的沽名釣譽的偽君子縱橫天下?


    他們無恥貪婪,自己幹嘛要用憤怒和仇恨之心來看待他們?


    他們所成的,固然是他們認為的至高至大,徐雲若所成就,所行的,也是我的至高至大。


    他們的醉生夢死,豈能害的了我的正氣堂堂?


    我何必在他們麵前表現的憤世嫉俗,不屑一顧,那樣豈不是說明我內心之中還是對他們這些心底汙穢,行若狗彘的無恥之徒豔羨再三麽?他們有什麽資格在我的心中留下一席之地呢?


    雲若不是冷酷,而是多情,隻有多情的人,隻有心懷著善良,同情,憐憫,包容一切,而又有善惡分明的是非判斷的英雄少年,才能夠如此果決幹脆,才能夠甩開絕代佳人的牽纏。


    他包容了一切向他行不義之人,所以他也成就了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功。


    他本就是活在天上的人,自然不屑於再與這些宵小為伍。


    本來被幸福充盈心頭的靈鏡公主頓時如跌入九地深淵,恍然若失,嘿嘿嘿如瘋了一樣的狂笑。


    “你不認識我,你當然不認識我。我本是西域而來的未亡人,楚留香的棄婦,你哪裏認識我呢?我就是漱芳齋中的岑青娘,哈哈哈,你,你們是誰,我是誰呢?”


    雲若知道她話語中的瘋癲,也知道她的可憐之處,在她之中,雲若看到了自己的悲涼之處。


    在自己之中,雲若也望見了她的荒涼蒼白的靈魂,忽然間眼窩一熱,既然都是天不容,地難收之人,何苦來互相傷害呢?


    一人同行,就全都孤單,兩人同睡,豈不都溫暖麽?


    冷郎君站在二樓之上,望著這對奕奕然的少年男女,風神如玉,就像是一桶冰牆,他就那樣癡呆的望著他們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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