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禦門地下基地,閣樓處。


    在吉平離去後,土禦門一雄站在閣樓中,背手仰望漫天繁星,想著心事。


    守護的意義是什麽,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對於土禦門一雄來說,就是為生者而戰,保護那些自己重視的人。


    對抗妖魔、邪祟這條路,他走了二十餘年,從未停下,也未曾後悔過。


    但這一刻,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雖然心中遺憾,卻也不曾恐懼。


    這一天他早就想過會到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罷了。


    就在數天前,他在與一隻強大邪祟的戰鬥中,沾染了邪祟噴吐的毒氣,這種毒氣極為可怕,即使是八岐血液洗禮後的強悍體魄也無法承受。


    族醫們在幾番折騰後,遺憾告知他已經無力迴天。


    戰死是土禦家戰士的歸宿,正如鍾馗組的戰士們一樣,土禦家的戰士們也沒有幾人能善終。


    成為分支家主的那一刻,土禦門一雄在宣示為生者而戰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所以不曾感到意外。


    隻是他心中還有牽掛與未了的心事。


    那就是土禦門吉平。


    吉平是他唯一的孩子,一雄對他給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在未來接過自己分支家主的位置,謹遵祖訓,繼續戰鬥在對抗妖魔、邪祟的第一線。


    但吉平是個十分叛逆的孩子。


    受到新時代的洗禮,他的想法與眾不同,覺得族規迂腐,覺得為別人而活實在愚蠢。


    對於他的想法,一雄理解,卻不認同。


    祖訓是先祖們在一次次教訓中總結而來的經驗,立下規矩即是對後輩的警示,也是希望後輩不要再犯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


    正如當初那一批為自己而活的土禦家族人一樣,他們最後品嚐到了自己釀下的惡果,最終在後悔與痛苦中重建了土禦家。


    人人都覺得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可當那群個高的也放棄的時候,結果就是無一幸免。


    所以吉平的想法在他看來未免太過幼稚與利己了。


    如果人人都是這樣的想法,那麽這個世界早已被妖魔、邪祟占領了,人類根本不會有任何生存空間。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少部分人的偉大,成就絕大部分人的幸福。


    正如某位革命家留給世人的一句話:


    我們走後,他們會給你們修學校和醫院,會提高你們的工資,這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同理,這個世界的妖魔、邪祟,選擇到處躲藏,而不是肆無忌憚的屠戮人類,不是因為良心發現,而是他們手持利刃,點燃火焰,立於黑暗中守望著。


    這就是土禦門一雄心中的想法。


    仰望漫天繁星,他想到了當初年輕時,宣誓成為分家家主的那一刻。


    在族人的目光中,他鄭重而堅定的呐喊出:


    “守望家園,人類必勝!”


    滿腔的熱血在此後都化為了“為人類未來而奮鬥”,一次次參戰,又一次次受傷。


    不知多少個夜晚,他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所付出的努力卻無人知曉。


    但他心中熾烈的火焰不曾動搖過。


    生命垂危之際,他問心無愧,覺得自己已經做到了當初宣誓的內容。


    但是此刻,他無法確定吉平是否也能跟自己一樣,能接過家主位置,繼續戰鬥下去。


    土禦家的家主位置之所以選擇世襲製,其實是有原因的。


    否則他完全可以挑選一個新的家主來接過自己的位置,無須強求對此抗拒的吉平來接管土禦分家。


    這個原因最早要追溯到土禦家建立初期。


    當時為了從八岐大妖身上獲得力量,早期民間的研究組織不斷用人體做實驗,期間他們都被妖魔之血感染而妖魔化,徹底喪失理智。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民間組織選擇稀釋八岐大妖的血液濃度,繼續進行一輪又一輪的實驗。


    這期間,就有一批飲用稀釋後的八岐大妖血液,卻幸存下來的人。


    他們後半生飽受八岐大妖的力量摧殘,變得半人半鬼,卻並未和那些妖魔化的人一樣,徹底喪失理智。


    而他們的後代中,就誕生了八岐血脈的適應者。


    一代又一代的傳遞,土禦家對於八岐血脈的適應力越來越強,所獲得的力量也隨之增強。


    而家主,以及分家家主,就是適應性最強的那一批人的後代。


    現實中許多皇室選擇近親通婚,用於皇室血脈的延續,是為了保持所謂的高貴血脈,但並沒有實際意義,而土禦家的後代的情況不同,他們是為了保持血脈中的適應性。


    吉平身為嫡係唯一的孩子,他在接受洗禮後,能獲得最強大的力量,並將適應性傳遞下去,如果他與外族通婚,所帶來的影響極大。


    會導致一代接一代傳遞的適應性大幅度退化。


    對此,土禦門一雄心中無奈。


    他不是沒想過多生幾個孩子,但在土禦門吉平誕生後不久,他在一次戰鬥中受到了邪氣侵蝕,非但時不時要忍受邪氣侵襲痛苦,更斷絕了他延續後代的可能。


    所以土禦門吉平是他們分家一脈,唯一的希望了。


    就在剛剛,吉平向他保證,他會帶領族人繼續守護人類。


    但一雄卻並未感到高興。


    因為吉平不是真心做出的決定,而是在他的一番勸說下一時激動做出的保證罷了。


    就像是三分鍾熱度,或許在經曆了與妖魔、邪祟戰鬥後,就會再次退縮。


    他的生命已經不足三天了,對此他已無可奈何。


    歎息間,他隻希望吉平能在成為家主後慢慢改變,最終成為一個偉大的人。


    ……


    次日。


    土禦分家的族人齊聚地下基地的祭壇處,隆重的新家主加冕儀式開啟。


    在一眾族人的注釋下,吉平邁步來到祭壇上。


    “做好準備了嗎?”望著吉平,坐在輪椅上,已經十分虛弱的土禦門一雄開口詢問道。


    土禦門吉平聽聞,鄭重點了點頭,隨後伸手接過身邊老嫗遞來的酒杯。


    酒杯內盛著紫色妖異的液體,隱約能見到紫色霧氣在杯口擴散、蔓延。


    伴隨著族內老人們的宣讀,土禦門吉平一字一句的跟讀著。


    當宣誓結束,土禦門吉平將酒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劇烈的疼痛瞬間充斥周身,土禦門吉平的身上浮現密集的血管,隨即轟然倒在地上開始劇烈喘息。


    看到這一幕的族人臉上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正因為適應性的延續開發,所以土禦家後人一代比一代更強,適應性體質不斷得到拓展,對於八岐力量的掌控度也會因此提升。


    他們期待著土禦門吉平會變得比他父親更強。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身體正在發生改變的吉平,精神識海也在改造中劇烈震動著。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我感受到了你內心的恐懼與抗拒,解放我,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誰!”


    “吾乃八岐!”


    意識到腦海中的聲音竟然來自被封印在地底的八岐大妖,吉平有些慌了。


    這頭大妖有多麽恐怖,他非常清楚。


    根據族譜記載,當時日本島上所有的妖魔、邪祟團結起來與其一戰都沒能將其殺死,反倒被全軍覆沒。


    而他們土禦門一脈之所以擁有斬妖除魔的能力,也完全依靠八岐大妖的力量。


    “既然不想要,何必勉強自己,想想你死去的女友,如果不是迂腐的族規,你本可以很幸福,你的父親落得現在這樣的地步……”


    八岐的聲音響徹吉平的腦海中,蠱惑著他。


    正如邪祟類生命體的蠱惑能力一樣,被蠱惑的生命哪怕知道對方的想法是錯的,可依舊擋不住心底湧起的念頭。


    蠱惑的能力,本質上就是欲望催化與催眠。


    例如吉平心中對於成為家主的抗拒,對於族規的憎惡,這些想法就是根植在他心底的欲望幼苗。


    而蠱惑能力,會讓這些想法迅速生根發芽,從最初的猶豫變得堅定。


    想要抵抗蠱惑能力,需要有自我判斷能力除外,更需要極為強大的意誌力。


    正如當初李牧與孫明明。


    邪祟對他們施展蠱惑,根本產生不了效果。


    因為他們內心無比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大帝與麒麟,根本不需要小小的邪祟來賜予自己想要的東西。


    至於蠱惑能力附帶的催眠,對他們就更沒有效果了。


    因為李牧與孫明明早已被自己催眠了,否則怎會認為自己是大帝和麒麟。


    但吉平的情況完全不同。


    他的精神防禦充滿了漏洞,心中的畏懼,對於族規的憎惡,以及抗拒成為家主的想法,都成為了欲望催化和被催眠的養分。


    在八岐大妖的述說中,吉平徹底動搖了,心中的想法因此發生了改變。


    他有了借助八岐大妖改變整個家族的想法。


    甚至他想要和八岐大妖合作,一起斬妖除魔。


    至於八岐大妖為什麽會和他合作,因為八岐說他也想向那些妖魔、邪祟複仇。


    至於八岐所說真假,在蠱惑能力的加持下,吉平根本不會去細想。


    半小時後,吉平身上的血脈隱沒於皮膚下,他挺過來了。


    這一刻,吉平能清晰感受到身體的變化,視線所及都變得無比清晰,甚至他能看到空氣中的粉塵。


    族人的歡唿在吉平耳中清晰可聞,吉平露出了笑容。


    望著一臉微笑的吉平,土禦門一雄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擔憂。


    他發現吉平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卻又不知到底是哪裏發生了改變。


    “父親,我會帶領家族變得更強大!”這時吉平轉頭朝他望來。


    土禦門一雄聽聞,點了點頭,但心中的擔憂更強烈了。


    吉平的改變,似乎……太快了些。


    ……


    當天夜晚,成為分家家主的土禦門吉平,第一次進入基地地底,來到了被封印的八岐大妖跟前。


    這是一座山嶽般龐大的軀體,站在它的跟前隻能窺竊到他軀體的一部分。


    佇立在跟前的,是一隻無比龐大的蛇頭。


    為了防止八岐大妖恢複實力,這裏布置了諸多陣法,切斷了一切外部靈氣湧入的可能。


    否則八岐大妖就會在靈氣的滋潤下,逐漸複蘇,再次成為災禍。


    而他們這一脈,除了斬妖除魔外,每年都需要定期檢查八岐大妖的封印情況,防止出現意外。


    望著跟前山嶽般龐大的八岐,吉平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


    隻有他知道,就在最近八岐大妖的意識已經蘇醒了。


    但因為封印的存在,八岐的意識無法延展至封印外,隻能蜷縮於封印內,如果不是他飲下了八岐的血液,與其建立了聯係,否則八岐根本無法


    他相信在八岐大妖的幫助下,他能修改族規,並讓土禦家變得更加強大。


    “釋放我!”這時八岐大妖的聲音在吉平的腦海中響起。


    吉平沒有猶豫,舉起家主權杖,狠狠往身前砸去。


    這時前方陡然浮現一麵透明的屏障,擋住了吉平的攻擊。


    “釋放我,快!”


    在吉平的不斷敲打下,透明屏障上浮現密集的裂紋,不斷擴散。


    終於,八岐跟前的屏障轟然碎裂開來。


    那一刻,所有正在沉睡中的土禦家族人感受到了一股濃鬱的妖氣衝天而起。


    這一刻,他們意識到了一件事。


    八岐大妖蘇醒,並衝破了封印,強烈的恐懼充斥在族人的內心中。


    而此時的吉平,站在八岐大妖跟前,瘋狂大笑著:


    “八岐,賜我更強的力量,與我並肩作戰!”


    不斷攝取外界靈氣的八岐緩緩將為首的腦袋轉向吉平,臉上浮現一抹輕蔑:


    “你也配?”


    話音落下,八岐一口將吉平吞入口中。


    同時權杖碎裂,化為一顆靈珠,重新迴到了八岐大妖的口中。


    雖然傷勢沒有修複,但八岐的力量依舊恐怖,身形挪動間大地顫抖,恐怖的力量掀翻岩石,出現在地底基地內。


    災厄在此刻降臨。


    被封印的怒火在此刻化為傾斜而出的力量,將基地化為廢墟,大量土禦家族人化為灰燼。


    盡管土禦家族人奮力反抗,但在八岐麵前不堪一擊。


    雖然已經聯係了主脈成員,但趕來需要時間,此時的分家徹底淪為了煉獄場。


    但他們不得不戰,如果讓八岐大妖離開了地底基地,暴露在世人麵前,那麽土禦家畢生的努力將功虧一簣。


    此時土禦門一雄站在閣樓處,遙望遠處正在大肆破壞的八岐大妖,心中痛苦萬分。


    到了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吉平在接受洗禮後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了。


    原來他早已被八岐蠱惑,成為了八岐複蘇的棋子。


    雖然此刻身形顫顫巍巍,就連站穩都難,可土禦門一雄還是亦然轉身下樓。


    他支撐著身子來到樓下,取出自己的太刀,推門而出。


    單手持刀,他一步步走向八岐大妖,眼中的痛苦也在此刻化為了怒火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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