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符臉色一僵。


    他素來高高在上,平時的平易近人和親和穩重也是裝出來的,隻有在親信麵前才會真正控製不住的情緒。


    在基地民眾麵前演戲是家常便飯,但是現在真正被迫和這些一無是處的普通人平等對話的時候,太陽穴還是突突直跳。


    基地的暴亂到底逼出了他真正的秉性,也讓他和普通人站在了一個平台上。


    葉符語氣僵硬:


    “恢複了。”


    下屬立刻補充道:“現在打開直播網站就可以看到直播了,這一次真的是因為線路的問題……”


    剛剛還義憤填膺的人群有些嘈雜,但已經不像剛剛那麽氣勢洶洶了。


    葉符心底微鬆,但是再度對上門外那些人的視線時,心底卻又是一寒。


    異能者是不可能懼怕普通人的——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任何威脅都有如泡沫,不值一提。


    葉符雖然不是異能者,但是卻掌管著整個葉家,手下異能者不計其數,自然不可能對普通人生出什麽忌憚的心思來。


    否則他也不會明知道普通人會不滿,會抗爭,還讓葉邵和榮家合謀,切斷線路了。


    但是此刻,在還算安靜的人群麵前,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來自普通人,來自基地民眾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不是某個人給他的,甚至不是在場的人給他的,而是古往今來的曆史給他的。


    恍然自己已經陷入境地的警覺讓葉符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識到站在葉家對立麵的不是眼前的這幾百個人,而是他們身後看不到的,上千額,上萬的基地民眾。


    他們是一股不可能被忽視,在沉默中爆發時,可以發出石破天驚聲響的力量。


    從前葉家不敢動普通人是因為葉家旗下的產業需要人光顧,那些物資需要普通人來造勢,買單。


    但是從今以後葉家人不敢動普通人的原因,恐怕要變成已知者有畏了。


    已經經曆過的人是不會有僥幸心理的。


    就像是已經經曆過喪屍潮的末世人類一樣。


    他們悲觀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曾經勇敢,卻依然被迫接受了最壞的結局。


    下屬說完後,就見已經有不少人拿出了手機,發現直播已經恢複了。


    嘈雜過後,他們開始像退潮的潮水般,行動井然有序地緩緩散去,沒有放一句狠話——


    仿佛他們今天聚集在這裏,不是為了訴諸之前遭遇的諸多不平,而僅僅是為了恢複一場直播一樣。


    但是葉符知道這場暴動遠遠沒有結束,想到葉家可能的後果,甚至腳步虛浮,眼前發黑:


    他們不會放過葉家。


    選擇暫時離開,隻是因為想知道直播裏發生的事罷了。


    等到時機合適,他們還是會和他們清算。


    壓迫導致的反抗,隻會以強權不會淩駕於平等之上作為終結。


    基地要變天了。


    然而現在的基地卻是和以前一般,迅速地恢複了往日的安寧。


    這種安寧中似乎又多了一種別的東西,但是知道直播恢複的人們是不會管的,異能者們則是不敢管:


    他們第一次知道普通人這個種群的力量,下意識地就選擇了迴避和退讓。


    被忌憚的群體卻是各自迴到自己的位置上,打開直播。


    葉符猜得沒錯。


    退卻隻是中場,暴風雨仍在緩緩醞釀,等待著雷暴降臨,審判大地的一天。


    他們隻是仍然想知道世界的另一麵,知道全人類都在麵臨的末日,是否存在另一個更好的可能。


    基地民眾湧進了直播間。


    盛嬌正站在基地的城牆之上,手上握著旗杆被削尖後製成的長矛,木製結構,卻足夠鋒利。


    拿在盛嬌手中,竟然仿佛連容易折斷這個缺點都輕易失去了,這麽看著,像是真的鋼鐵澆築,殺人斃命的長矛。


    眼前是黑壓壓的一片喪屍。


    喪屍皇派出的速度型喪屍一去不迴之後,喪屍皇很明顯是被激怒了,直接指揮喪屍前進,在破曉時分包圍了基地——


    a基地的眾人這一幕,唿吸就是一窒。


    壓陣的喪屍沒動,後麵卻還有源源不斷的喪屍在向前,補足空位。


    盛嬌看著這一幕,眸光微沉。


    她想起了獸群傷人。


    野獸成群結隊經過襲擊點的時候,可能會對共同的獵物產生興趣,但是他們卻不會像喪屍這樣,集結在一起發動進攻。


    而是盲目地,野性地,遵守原始的狩獵本能地,直接向前。


    但是眼前的喪屍潮是被操控的:喪屍皇知道數量帶來的優勢足以壓垮末世人類本就不算堅固的內心防禦,讓他們棄城而逃。


    喪屍皇的目的也不是趕盡殺絕。


    它隻要對末世人類形成威懾,就夠了。


    拔掉了a基地,拔掉了人類的尖牙之後,他們當然能造出新的尖牙。


    但是花在舊牙,還是第一顆牙上的時間和精力,已經拿不迴來了。


    他們也很難再有機會,長出一顆像a基地這樣足夠鋒利的尖牙,從喪屍的圍攻中撕出一個口子來。


    圍攻威懾,馴化豢養:堪稱完美的計劃——


    即使因為一些細節達不到完美,這麽多喪屍對基地進行圍攻,也足夠將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八十以上了。


    盛嬌看著黑壓壓的喪屍,臉色越來越冷。


    這就是喪屍潮,這就是末世。


    戰事還沒有爆發,但是空氣已經足夠安靜,雙方都膠著在某個點上,隻待一切到位,兩邊都會一觸即發。


    葉冰瑩卻瘋狂地掙紮著,被堵住的口中拚盡全力地發出“嗚嗚”聲,眼睛鮮紅。


    目眥欲裂的可怖模樣讓異能者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彈幕也注意到了盛嬌腳邊的人:


    基地的城牆采取的其實是古時城牆的建造方法,雖然原始,但是勝在速度快,建造簡便。


    而且,喪屍雖然擁有異能,但是還沒有掌握人類的核心科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古時的遠征軍也沒有區別——


    它們甚至沒有投石機沒有箭雨和攻城梯。


    但是它們體力無敵。


    而葉冰瑩就這樣掛在城牆外,在這群不會疲倦的,食人肉的怪物中苦苦掙紮,頭頂距離地麵的喪屍隻有幾米了。


    這還是盛嬌停止往下放的結果。


    葉冰瑩隻要一想到這些怪物跳起來就能夠到她,就頭皮發麻,即使被倒掛著全身血液上湧,但還是不住地掙紮起來,眼神中滿是絕望。


    彈幕看了都有些害怕。


    喪屍現在沒動是因為喪屍皇沒有放開控製,但是等它們動了之後,那幾千隻喪屍就會被葉冰瑩的氣味吸引過來,圍住她,將她分食……


    葉冰瑩本來就懼怕喪屍,看到這種可怖場景,頓時渾身血液冰涼


    本就已經脆弱的精神再次崩潰,仿佛身臨其境。


    尖叫聲連普通人都聽到了。


    不少人都覺得盛嬌這招實在是太可怕了,但是想想盛嬌最後也是被他們這樣扔到基地外,被喪屍分食而死的,又覺得盛嬌這樣做實在是無可厚非。


    直播外的葉冰瑩還在尖叫,直播裏的葉冰瑩卻是比她畏懼絕望一百倍,眼前一陣陣發黑。


    盛嬌瞥了眼倒掛著的人,眸中閃冷光。


    如果不是葉冰瑩實在太過聒噪,她還真想把葉冰瑩嘴裏的布給取下來,聽聽她崩潰絕望的哭喊聲。


    這就怕了嗎?


    可惜,這還隻是開始而已。


    喪屍移動的速度漸漸慢了。


    盛嬌的視野裏,青麵獠牙的喪屍緊緊依靠在一起,看著都令人生厭生怖。


    觀眾裏有經曆過喪屍潮的,已經開始生理性反胃,臉色發白地把手機拿遠了。


    刻在骨子裏的恐懼和厭惡,是人類為了生存,被迫進化出的條件反射。


    在這種情境下,卻更像是繳械投降。


    末世人類的確輸了,所以他們想看盛嬌他們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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