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的那些警告的話,卻是那樣輕飄飄的,像雲、像煙、像霧似的飄走了,竟沒有在他心中留下半點重量和影響。

    世界上有多少種人,就有多少種家庭;有多少種家庭,就有多少種酸甜苦辣鹹。真是“百姓百家百種滋味。”

    “一定有人給她寫了信!”他兀自一驚。“是誰?”他摸不準,也不敢問。他思慮的焦點是怎樣避開鋒芒,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你們四個都來了,那就按照你的意見在大使館安個家,我一日三餐吃在家裏,晚上睡在家裏,總該可以了吧!”麥克阿瑟的桀騖不馴變成了繞指柔,“你知道,我肩負的任務非常艱巨,工作千頭萬緒,往往白天忙了一大,晚上還要工作到十二點左右才上床。而你近年來又有神經衰弱的毛病,容易被驚醒,這得請你原諒,請你支持。”

    瓊妮畢竟是有文化有思想有教養的女性:“我一定像戰爭期間那樣支持你和照顧好你的生活。”

    “謝謝!”麥克阿瑟看看手表,“下午三點,在最高總司令部召開成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預備會議,隻差二十五分鍾了,我得走了。”

    出席預備會的有各國軍事代表團團長和參謀長,有最高總司令部所屬國際檢察局、國際間諜局、國際法務局、國際民政局、國際經濟科學局、對敵情報部、對敵偵察部、筆譯口譯部、政治顧問部、宣傳鼓動部和美國處理日本事務理事會等單位的負責人。他們都坐在主席台上。台下是十一國的五百多名檢察宮、法官、審判官和三百多名工作人員。

    下午三點,薩塞蘭宣布開會,並請麥克阿瑟講話。

    麥克阿瑟情緒不那麽好,但他有個特點,不管遇到怎樣不愉快的事,從不影響工作。他望著台下黑壓壓的一片,對各國在法律專家的人數多少上與美國爭高低,思想上有幾分不悅。但木已成舟,隻好自圓其說:

    “原計劃各國參加東京審判的法律專家不超過二十人,大概是大家想到我們的審判任務比紐倫堡審判任務艱巨,紛紛增加到四十多人或五十多人。從工作著想,這是好事。”

    他接著說:“今天是一月十八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成立大會定於明天上午在市穀高地舉行。現在,我任命基南先生為國際法庭首席檢察官!”他帶頭鼓掌。

    坐在主席台上的國際檢察局局長基南、起身對台下一鞠躬。

    他畢業於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先在俄亥俄州當開業律師,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

    後入伍赴歐洲戰場,大戰後迴國在俄亥俄州高等法院任檢察官。一九三二年他支持民主黨候選人羅斯福競選總統。羅斯福執政後,他出任司法部部長助理;兩年後,被任命力司法部刑事局局長和部長特別助理,成了羅斯福、杜魯門得力的司法顧問。由他出任最高總司令部國際檢察局局長、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首席檢察官,都是杜魯門提的名。

    台上台下一片掌聲,因為大家尊重基南的經曆和才能。

    麥克阿瑟說:“關於國際法庭審判長一職,參加審判條例起草的專家們一致提議由韋伯先生出任。下麵,請蘇聯首席檢察官格倫斯基先生介紹韋伯先生的有關情況。”

    格倫斯基坐在台下中間四排,他起身介紹說:“韋伯先生是澳大利亞人,現年四十歲,曾畢業於澳大利亞堪培拉大學,獲法學博士學位。來東京之前,是澳大利亞昆士蘭州高等法院院長。是東京審判條例的起草工作使我們認識了他,同仁們一致認為,他思維敏捷,學識淵博,精通國際法律,處理問題穩重而又果斷,故一致推選他為國際法庭審判長。請韋伯先生站起來讓大家認識認識。”

    身材魁梧的韋伯,頂著滿頭銀絲,從左邊第五排座位上站起來,旋轉著身子向大家頻頻點頭。

    台上台下的掌聲十分熱烈。

    麥克阿瑟說:“好!大家一致鼓掌通過。最高總司令部尊重大家的推選,現在任命韋伯先生為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判長!請韋伯先生上主席台就坐。”

    韋伯起身離開座位,走到適當的地方,先向台上一鞠躬,再向台下一鞠躬,然後走上台去,在第四排座位上就坐。

    麥克阿瑟接著說:“明天的成立大會由薩塞蘭總參謀長主持。在會上講話的有我,有遠東委員會的代表和同盟國戰爭犯罪調查委員會的代表,有中國代表團團長商震將軍。這裏需要說明一句,因為中國受日本侵略的時間最長。此外,還有基南先生和韋伯先生,以及幣原喜重郎首相。除兩個國際組織代表以外,其餘的人講話請不要超過十分鍾,言簡意賅,幾分鍾講完更好。”

    這可為難了商震。他想推辭,但被“中國受日本侵略時間最長”一句活堵住喉嚨而開不了口。他的講話既要使麥克阿瑟滿意,又要使各國代表團滿意,實在是難上加難啊!因此,下麵麥克阿瑟對成立大會的有關問題作的安排和說明,他一句話也沒有聽進耳去,好在有喻哲行在場。

    在驅車返迴駐地途中,喻哲行悄悄對商震說:“我們代表

    團秀才多,讓每人寫篇兩千字的發言稿,來個取長補短。”

    商震沉沉他說:“還是我自己絞腦汁吧!”

    一月十九日,是一個晴朗的天氣。早晨,射出萬道金光的太陽,像在大聲歡笑,藐視飄浮在高空中的淡霧不堪一擊!淡霧被初升的太陽蒸融了,天空越發顯得高遠而深邃。

    市穀高地那組雄偉建築群的大門上方的平頂高牆上,高高飄揚著十一國國旗,大門頂端用塊大紅綢蓋著國際法庭的牌子,大門口除站著四個哨兵外,左右兩旁那油漆一新的鐵木結構的長形哨棚裏,各站著八名腰間佩帶手槍的美國憲兵。從此,這個守備陣勢日夜三班,一直持續到法庭閉庭。

    七點四十分左右,參加成立大會的最高總司令部的六十名代表,十一國代表團的各三十名代表,國際法庭的全體法律專家和部分翻譯人員,日本政府的四十名代表,以及四千日本各界人士乘坐的車輛,陸續經過門口的四個哨兵檢查後開進院內的水泥地坪裏,然後代表們一一進入會場。

    主席台上,擺著鋪有天藍色桌布的六排多少不等的條桌;左邊是新聞記者席,三十多名記者已在自己的席位上就坐;右邊的一張方桌上放著廣播錄音設備,日本廣播公司的一個女播音員和一個技術員,正忙著做大會實況轉播的準備工作。主席台邊上放著特地從馬尼拉運來的十二大盆金黃色菊花,中間一盆與其他各盆比較,不僅花杆要高得多,而且花盆也大得多。大家一看就清楚,這一盆是最高總司令部的象征。主席台上方,懸掛著寬大的紅色橫幅,上麵是五行分別用英、中、法、俄、日五種文字書寫的金色大字:“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成立大會。”由於與會者的經曆和感情的不同,望著這橫幅有的振奮,有的感歎,有的畏懼,有的惱恨。主席台的橫梁上吊下四根約四尺長的紅色麻繩,共同係著一根四丈多長,手指般粗的鋼筋,上麵懸掛著十一國國旗。

    國旗兩旁和會場四角,各站著十名美國憲兵。整個會場洋溢著戰鬥的火熱氣氛。

    七點五十分,一陣嘹亮的軍樂聲過去,女播音員說:“全體日本聽眾,全體日本聽眾!我是日本廣播公司播音員麗子,現在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成立大會會場作實況轉播,請注意收聽。現在距離開會時間隻有五分鍾了。”

    又過了三分鍾,麥克阿瑟領著在主席台上就坐的高級官員步入主席台。這時,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麥克阿瑟和高級官員們麵向台下,一齊揮手致意。

    在前排就坐的

    有麥克阿瑟、薩塞蘭和遠東委員會代表、印度外交部副部長普迪吉,同盟國戰爭犯罪調查委員會代表、波蘭軍事部副部長阿塞尼斯基。十一國代表團團長和參謀長坐在第二、三、四排。第五排坐著基南、韋伯和國際民政局長惠特尼,國際間諜局長塞利留斯,國際法務局長肯利瑪蒂,國際經濟科學局長裏斯特,美國處理日本事務理事會主席西波爾德,坐在第六排的是對敵情報部威洛比,對敵偵察部長克裏爾,筆譯口譯部長諾馬斯,政治顧問部長阿姆斯,宣傳鼓動部長亨利和日本首相幣原喜重郎。

    台下的日本人,見他們的政府首腦坐在這麽一個不顯眼的位置上,自然是感慨萬千!

    八點正,軍樂聲停止,薩塞蘭宣布:“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成立大會開始!全體起立,向參與國際軍事法庭的十一國國旗三鞠躬!”

    他與主席台上的人轉過身去,三鞠躬之後喊道:“為在反日本法西斯戰爭中犧牲的各國將士們默哀三分鍾!”

    這又使在場的四千多個日本人百感交集。

    “默念畢。”薩塞蘭說,“請駐日同盟軍最高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宣讀兩項命令!”

    麥克阿瑟起身宣讀:“駐日同盟軍最高總司令部決定於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九日成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此令!最高總司令麥克阿瑟,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九日。駐日同盟軍最高總司令部頒布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判日本戰犯條例,自即日起施行。此令!最高總司令麥克阿瑟,一九四六年一月十九日。現在,鳴炮十二響!”

    頓時,從東京南部駐日同盟軍炮兵基地傳來了十一聲由八門大炮同時發出的巨響,象征最高總司令部的第十二聲,即由四十八門大炮同時發出,震撼之烈如同第一顆原子彈在廣島上空爆炸!

    麥克阿瑟向坐在他左邊的普迪吉瞟了一眼,又向坐在他右邊的阿塞尼斯基瞟了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這第十二響的威力怎樣?還對頒布審判條例刁難嗎?”

    普迪吉和阿塞尼斯基對麥克阿瑟強行頒布審判條例感到意外和吃驚,似乎明白他投過來的那一瞥包含著什麽,但他們畢竟是國際組織的代表,具有克製自己感情的高層次的思想和修養。

    薩塞蘭喊道:“現在,請麥克阿瑟最高總司令講話!”

    麥克阿瑟握著煙鬥的左手,伸出去劃了個圓圈:“我和我的同仁們、朋友們坐的這個地方,曾經是一批戰犯狂人,即前幾屆日本內閣的陸軍相寺內壽一、中村孝太郎、杉山元

    、畑俊六、東條英機、阿南惟幾之輩,指揮日本法西斯瘋狂進攻中國,瘋狂進攻蘇聯,瘋狂進攻美國,瘋狂進攻東南亞諸國,瘋狂進攻太平洋諸島嶼,而發號施令的地方!曾幾何時?鬥轉星移,換了人間!盡管人類曆史有時會發生近乎毀滅曆史的反曆史事件,但曆史畢竟是偉大的,它終究要朝著維護人類和平、自由、幸福的正義方向發展。今天,我們坐在這裏,慶祝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成立,是為了將被日本侵略者塗改的曆史糾正過來,使正義得到切實的伸張,使世界和平得到切實的維護!”

    在熱烈的掌聲中,他接著說:“我們不是狹隘的複仇主義者,但為了使窮兇極惡的日本軍國主義不死灰複燃,不東山再起,我們必須按照剛才頒布的審判條例,懲治一切日本戰爭罪犯!”

    他語調激昂:“在日本,還有那麽一批人,曾經在日本的侵略戰爭中幹過許多壞事,或興風作浪,或推波助瀾,或助桀為虐,或為虎作悵,雖然不能定為戰犯逮捕,但必須對他們進行清除!為此,最高總司令部於一月四日對日本政府下達了清除令!可是,非常遺憾,日本政府對執行這一命令很不得力!”

    全場鴉雀無聲,氣氛異常緊張,在場的部分日本人已經誠惶誠恐了!

    麥克阿瑟說的清除令,列舉六類人為清除對象:第一類為職業軍人和陸、海軍部特別警察與中級官員;第二類為極端民族主義、暴力主義和支持侵略戰爭的秘密團體的主要分子;第三類為鼓噪擴張主義的大政翼讚會、翼讚政治會和大日本政治會的主要分子;第四類為與日本擴張主義有密切聯係的金融機構的主要成員;第五類為派往日本占領區的中級行政長官;第六類為其他軍國主義分子和間諜分子。上述人員不僅要解除公職,而且要剝奪其競選議員的權利,以排除他們的政治影響,從而根除日本軍國主義。

    麥克阿瑟的話斬釘截鐵:“今天,幣原首相也來了,請閣下當機立斷!要麽,你不折不扣地執行一月四日命令;要麽,你的內閣總辭職!”

    全場的氣氛如同一場大暴雨即將到來,一切都無聲無息,寂靜得令人可怕。空氣變得特別鬱悶,大氣壓仿佛在突然間增加了一倍。在場的許多日本人頭腦嗡嗡作響,心髒有種窒息感,唿吸變得很困難了。

    麥克阿瑟看看手表:“為了不超過十分鍾,不多說了。謝謝!”

    大家正準備鼓掌,突然,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從台下傳來:“我宣布退出會場!”

    台上台下都一

    驚!幾千雙眼睛順著這聲音搜索過來,見一個三十來歲的日本人,正從左邊中間座位擠向左邊過道。

    麥克阿瑟顯得很冷靜,話也說得心平氣和:“你這位先生對我的講話很反感,或者說感到很刺耳,是嗎?既然如此,你可以退出會場,你有這個自由。你的反感,一定是你的親屬中有人是戰犯,或者是被清除對象,甚至你本人就在清除之列。能把你的名字和身份告訴大家嗎?有這個勇氣嗎?可敬的先生!”

    “無可奉告!”年輕人先用英語、再用日語說著衝出門去。

    幣原在心底裏埋怨這人不識時務。他馬上起身接腔:“首相府負責調查清楚,再向最高總司令報告。”

    “不必了。”麥克阿瑟說得冠冕堂皇,“從哲學觀點看問題,被人反對並非完全是壞事。”

    但幣原還是認真調查了。後來,年青人的這一言行,招致他祖父的殺身之禍。不過,那是兩年之後的事了。

    現在,薩塞蘭說:“請遠東委員會代表普迫吉先生講話!”

    “我謹代表遠東委員會,對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的成立表示祝賀!”普迪吉又用鼓掌表示,“東京審判條例我連讀了三遍,對其中兩項條款很欣賞,就是懲治破壞和平罪和違反人道罪兩條,規定得很明細。這使遠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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