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人皆是業力纏身。”


    不知為什麽,古寂突然想起了南開酒店中汙染源所說的話,雖然隻是在陳述,但它當時的語氣似乎帶著些諷刺意味。


    每個人都有負麵情緒,有些人更是罪孽加身,被業力所糾纏,現在想想,或許汙染源的出現,就跟所謂的業力有關也說不定。


    他收迴思緒,在杜鵑的詢問之下,地上慘叫的男人沒有半點隱瞞,很快就透露出不少消息。


    當天在場的人並不少,甚至包括一個偵查局的探員。


    說出那些人的名字時,男人一臉的怨恨,顯然他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贖罪,而隻是單純的不想讓其他人好過。


    不過這正中古寂下懷,他隻想趕緊找出那些人,讓這件事結束,然後把韓菲菲送迴去。


    杜鵑的表情越發可怕,很快就派人把那些家夥找了過來。


    在此期間,古寂詢問參與了此事的探員是誰,聽完後先是一愣,隨後隻覺得荒謬而可笑。


    難怪發現張婷的屍體時,那個高個子探員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原來他也是那天的客人之一。


    古寂猜想,隻怕在那天之後,這家夥還去過張婷的家裏,因此在提到指紋時才會有所隱瞞,把指紋的範圍從“家中”圈到了“死者身上”。


    很快,黑水幫的所有相關人員都被帶了過來,在場的人數已然不少,更別說當天還有黑水幫之外的人參與。


    包房瞬間擁擠起來,他們知道被叫過來的原因,一個個低著頭不敢說話,杜鵑也一言不發。


    現場的氣氛壓抑得可怕。


    古寂打算讓韓菲菲先迴家,但她卻鐵了心不肯離開,哪怕是才完成任務的韓飛給她打了個電話,她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對上女孩的眼睛,古寂隻好作罷,打算看看那女人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地上的男人依舊在慘叫,每一聲仿佛都紮進了涉事者心裏,他身上多了些高跟鞋踩出的傷口,不停往外滲出血液。


    在場眾人噤若寒蟬。


    “我不過離開了幾天,你們居然就做出了這樣的事。”


    半晌,杜鵑環視包房一圈,語氣冰冷:“黑水幫幫規,不得殺人,不得強暴婦女!可你們倒好,非但違反了第二條,還是對一個沒長大的女孩動手!”


    “他媽的,那可是幫裏兄弟的女兒!”


    杜鵑的劉海很長,長到遮住了一隻眼睛,但這並不妨礙她的威嚴,目光所即之處,根本沒人敢跟她對視。


    有人自知難逃懲罰,連忙咬牙解釋道:“大姐,我們也不想的啊,可誰知道那女孩突然跟吃了春藥一樣,我們實在忍不住……”


    韓菲菲神色大變,指著那人怒喝道:“你胡說!我不許你這樣汙蔑婷婷!”


    “還想狡辯?”杜鵑也嗬斥道,“我問過了,你以為那女孩是場子裏的那些雞嗎?”


    “這是真的!”見女人勃然大怒,那人急忙說道,“我的確沒管住下半身,也的確是強迫了人家女孩,你罰我我也認了。”


    “但這真不能全賴我們啊,她當時的樣子的確不大對勁,雖然極力在克製,可……”


    他猶豫道:“我們知道她是張海的女兒,如果不是為了找張海,她也不會進酒吧來……要不是她突然那樣,我們肯定是不敢動歪腦筋的!”


    “沒錯,沒錯!”


    “真不能全怪我們,隻能說有一半的責任……”


    “大姐,阿飛說的是真的,老張的女兒確實突然跟著了魔一樣!”


    眾人連忙附和,希望能減少一些責罰。


    杜鵑大怒道:“你們還有臉叫老張?張海失蹤了你們不去找,反而把主意打到他女兒頭上,這也叫兄弟?”


    “我就問一句,你們是不是強迫了別人!”


    “有……但真的不能全……”


    “我去你媽的!”見一個刀疤臉還想為自己開罪,杜鵑忍無可忍,“噠噠”兩步走了過去,踩出兩個血腳印,對著那人就是狠狠一巴掌。


    巴掌聲很響,刀疤臉低著頭不敢說話。


    在此期間,古寂一直默不作聲,突然,他發現手臂被人狠狠捏緊,微微瞥了一眼,隻見身邊的女孩低著頭,肩膀不停顫抖。


    他歎了口氣,問道:“把當時的情況說一說,不用太詳細。還有,誰帶的頭?”


    “還愣著幹嘛,說!”見眾人不出聲,杜鵑似乎又有動手的架勢。


    刀疤臉支支吾吾道:“當時那女孩來找張海,我們就帶她一個個包房去看,然後她就突然變得奇怪,像是被下了藥一樣,紅姐就,就提議……”


    杜鵑愣了一下:“紅姐?孫伊紅?她提議的?”


    “對,我們但是也嚇了一跳,但她一直慫恿,這女孩又確實好看,我們一時衝動,就,就……後麵莫探員也過來了。”


    “別說了。”杜鵑很是煩躁,扭頭對身後的人說道,“去把孫伊紅給我帶過來。”


    難怪幫裏發生了這種事她都不知道,看來是有人刻意在隱瞞消息。


    “是。”那人應聲離開。


    古寂又問道:“那之後張婷家又是怎麽迴事,誰放出的消息說她在賣?你們知不知道,她已經自殺了。”


    “自殺?”


    眾人皆是一愣,沉默良久,罪惡感上湧的同時,又覺得女孩會做出這種選擇其實並不奇怪。


    刀疤臉搖頭道:“我沒有去過她家,真的!但我聽說她……她還是會時不時陷入那種發……那種吃了藥一樣的狀態!不過還有意識,也不是很情願……”


    “至於她出來賣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誰透露出來的。”


    “就是說,你們一次強迫她還不夠,又進行了更多次?”


    古寂深吸一口氣,這件事似乎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但有一點毋庸置疑,這些人都是些徹頭徹尾的人渣。


    “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都跑不了,到時候先挨個來我診所裏治療,然後再進偵查局。”他努力調整情緒,“偵查局裏的那個家夥也跑不了。”


    他知道,韓飛快到了。


    聽說妹妹在十九區,那家夥罵罵咧咧,連覺都不打算睡,正開著車火速趕往過來。


    他又問道:“你們說張婷不對勁,這到底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跟下了藥一樣,而且聽說之後每天都有一段時間是那樣的。”有人解釋道。


    杜鵑厲色道:“該不會就是你們下的藥吧?”


    “沒有,大姐,這可真沒有啊!”


    “我們也納悶啊!”


    到此,張婷自殺的原因已經出來了。


    得知了好友的全部遭遇,韓菲菲一直沒有說話。


    她隻是低著頭不斷抽泣,竭力控製不讓自己出聲,以免讓那群人渣麵前展露出自己軟弱的樣子。


    “別哭了,事情已經發生,還有別的事要做。”


    就在這時,她突然感覺腦袋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抬起頭時,古寂已經收迴了手,繼續向眾人問道:“知道張海是在哪失蹤的嗎?”


    “不知道。”


    眾人齊齊搖頭,隻有角落裏的一個男人迴憶道:“我記得他那天好像說要去第六區,之後就失蹤了。”


    果然。


    古寂暗歎一聲,這件事恐怕還沒有結束。


    他記得韓菲菲說過,張婷在迴十九區前就陷入了一種糟糕的精神狀態,這說明她在第六區時或許就已經遭遇了什麽。


    那麽張海會不會就是因為知道了什麽,才會想著去給女兒討個說法呢?


    “不過假如這些家夥沒說謊,張婷不時會處於一種疑似欲望高漲的狀態,那這又是什麽造成的?”


    就古寂所知,還沒有藥物可以達到這種效果。


    那麽……這會不會是某種汙染現象?


    他陷入沉思,總覺得第六區所發生的某些異常,或許跟這件事有關聯……


    可惜冷現在一直處於潛水狀態,否則他或許能看出什麽來。


    就在這時,包房的門被推開,派去找孫伊紅的男人進了屋,搖頭道:“大姐,沒找到人。”


    “跑了?”杜鵑皺眉。


    “不知道,不排除這個可能,到處都找遍了,沒有看到她的人影。”


    杜鵑思索片刻:“再找找,我覺得這件事並不簡單……還有,召集人手,去把所有參與了強暴一事的人帶迴來。”


    男人一愣,遲疑道:“可我聽說這件事好像有別的幫派的人參與……”


    “那些家夥就是想借此羞辱我們,現在黑水幫勢力最大,都被人踩到臉上了還要忍氣吞聲不成?”


    那人欲言又止,最終點點頭,沉默離開。


    他想說的是,經曆了此事之後,黑水幫恐怕會得罪不少人,以後的勢力也不將是最大。


    不過這畢竟是大姐的命令,執行就好。


    接下來,杜鵑讓人把包房裏的人全都帶去受罰,並承諾會在五天之後把他們送到古寂的診所。


    而古寂則會先為他們好好治療一番,然後把他們送到偵查局。


    很快,包房裏在此空蕩了起來,這裏就隻剩下杜鵑,古寂和韓菲菲三人。


    古寂打量了杜鵑一會,似乎有些新奇:“規矩是你立的嗎,看來你還挺守規矩的,難怪能當老大。”


    “我自己就是女人,立這些規矩也是為我自己好……”杜鵑還在氣頭上,突然瞪著古寂道,“你看什麽?”


    古寂無聲的動了動嘴,但杜鵑居然看明白了。


    那家夥分明在說她你長得很安全。


    然而還不等她發火,古寂又出聲道:“出門在外,女孩得保護好自己。”


    杜鵑氣得胸脯劇烈起伏,見此,古寂連忙若無其事的移開了視線。


    杜鵑愣了一下,好像突然就沒了怒意,她起身往包房外走去,邊走邊說道:“這次是黑水幫的問題,安慰好你身邊的小姑娘吧。”


    “等等!”古寂沉默片刻,突然喊住了她。


    杜鵑停下腳步,沒有迴頭,隻聽見身後的男人說道:“謝謝你的配合,你們之後的損失可能會很大,如果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


    她嗤笑一聲,“噠噠噠”的走出房間,把門重重關上。


    屋內安靜下來。


    見所有人都離開了,沉默許久的女孩再也忍不住,抱起古寂的手臂就痛哭起來。


    “古寂哥,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啊,婷婷她分明什麽都沒有做……”


    韓菲菲哭得撕心裂肺,那樣子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疼。


    古寂隻能歎息:“我就說你不該來的。”


    韓菲菲拚命搖頭,顫聲道:“我起碼知道婷婷的父親失蹤了,既然她死了,那我一定要幫她找到父親。”


    古寂沉默一會:“嗯,我會的。”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事實上他也很茫然。


    他過去的經曆其實很簡單,有事直接動手,其他時間則是安心讀書,其實如無必要,他並不想跟人爭鬥。


    因為很累,也沒有意義。而且他心底似乎不願意接受自己擁有力量的事實。


    他連人都不認識幾個,更別說聽過或者經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包房中的兩人,一個低頭思索,一個抱著胳膊痛哭。


    就在這時,房間門被人狠狠推開,韓飛氣勢洶洶的衝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痛哭流涕的韓菲菲。


    他當即大怒,指著古寂的鼻子大叫起來:“古寂,你小子對我妹妹做了什麽?”


    他唿吸急促,兩眼通紅,似乎很是憤怒。


    古寂一言不發,就這樣安靜的看著他,韓菲菲則是趕緊把臉轉過去,偷偷抹掉眼淚。


    氣氛有些尷尬。


    見無人理會自己,韓飛有些難堪,他當然了解了事情的經過,不過見到菲菲哭成那個樣子,他還是很煩躁。


    他大步走到古寂身前,把女孩拉到自己身邊,拍了拍她的後背,大聲道:“菲菲別怕,你哥的肩膀是最廣闊的,來哥哥懷裏哭!”


    韓菲菲眼眶通紅,沒有理他。


    她當然知道哥哥是故意搞怪想逗笑自己,然而就是聽到這句話,她才注意到古寂的胳膊濕了一大塊。


    她不好意思道:“古寂哥,對不起……”


    “沒事的。”古寂搖搖頭。


    韓飛鬼頭鬼腦的瞄了一眼,搖頭道:“怎麽沒事,快看看你手上有沒有菲菲的鼻涕。”


    韓菲菲麵色一紅,偷偷踢了他一腳。


    見妹妹情緒好了些,韓飛這才收起不正經的模樣,對古寂埋怨道:“不是我說你,你怎麽能帶菲菲來十九區?”


    “那是我求古寂哥的!”韓菲菲急忙開口,低聲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韓飛沉默不語,往嘴裏丟了塊口香糖,麵無表情道:“我們迴去。”


    “可是……”韓菲菲有些猶豫,她不想就這麽走掉。


    “你朋友的爸爸不是在第六區失蹤了嗎,她不幸去世了,我們得盡快迴去找到她爸爸。”


    韓菲菲一愣,眸子似乎在逐漸發亮。


    趁著這個機會,韓飛把古寂拉到了角落,低聲道:“今晚跟我去第六區一趟。”


    古寂詫異道:“這麽急?你找到人了?”


    “廢話,我妹妹的事我怎麽會不上心,得到消息後我就讓人查過了,現在有些線索。”


    韓飛頓了頓,繼續說道:“晚上那地方才開張,早點去,你總不想讓我妹妹一直那樣吧?”


    “但我擔心我姐……”


    “笨啊,把她一塊帶去我家不就行了?我開車過來的,到時候我倆去找人,她正好留在家裏安慰我妹妹。”


    古寂似乎有些意動,但又搖頭道:“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


    韓飛無奈道:“你姐可是個記者,她接觸的黑暗麵說不定比這些還可怕!”


    他不停搓著手,似乎在期待什麽。


    “好吧。”


    古寂點點頭,但見韓飛那麽激動,他不由狐疑道,“你這麽希望我姐和菲菲在一起,該不會是想現場看她倆誰更嘮叨吧?”


    韓飛不置可否,古寂納悶道:“說實話,我真不覺得菲菲有什麽不好的地方。”


    “不急不急,你現在都叫她菲菲了,要是再熟悉點,她肯定暴露本性。”韓飛露出神秘的笑容。


    三人走出包房,在離開酒吧之前,古寂找來侍者留下了自己的號碼,並告訴他,這件事如果有什麽問題可以給他打電話。


    他打算到了第六區就先買個手機,不然實在不方便。


    至於怎麽處理偵查局的那個探員,韓飛已經通知下去了。


    迴到家,古寂先向古箏大致說明了情況,後者聞言麵色微變,很快就同意會去陪著菲菲。


    她並沒有問古寂會去哪裏,也沒有問他會怎麽尋找張海。


    出門時,古寂堅決不同意讓韓飛開車。


    他正色道:“得了吧,你眼睛簡直比菲菲的還紅,我真怕你什麽時候猝死,還連累我們一起受罪。”


    他可沒有忘記那個困駕的老司機。


    “你行你上?”


    韓飛打著哈欠,他正好想趁此機會睡一覺。


    古寂搖搖頭:“我沒怎麽開過車。”


    “那你廢話那麽多?”


    “我開車是可能會出事,但如果讓你開,那必然會出事。”


    古寂並非無理取鬧,他其實有些擔心,因為韓飛似乎受傷了。


    更何況這家夥才從霧區裏出來沒多久,看樣子起碼兩天沒合眼了,狀態肯定很差。


    兩人扯皮了半天,有些話極度幼稚,使得車裏情緒滴落的韓菲菲都忍不住笑了笑。


    最終還是古箏眾望所歸,擔當起了開車重任。


    她的腿恢複得不錯,並不影響開車。


    太陽緩緩往西偏移,汽車唿嘯著上路。


    隔壁的院子裏,一頭長發的清雅收迴目光,扶了扶金絲眼鏡,繼續翻看著手上的書,看得很是專注。


    書名叫做《花卉培育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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