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之路是充滿血腥的,即便路旁開著花,亦是如血一般的紅花。


    且不提劉武強闖入離火宗的山門一路向上攀,離火宗內,恢弘的大殿之中徐彎已將諸多同門聚在了一處。


    “劉師叔上山了。”坐在歸屬於掌門專屬的寶座上的徐彎向著殿內的六十餘位同門說。


    六十餘人,除掉此刻仍在外頭負責巡邏的同門,此時的離火宗內活著的人至多不過八十之數。


    而半年前,離火宗還是“離火派”的時候門派內的人數可是有小三百!


    三百減去八十,差數是二百二。


    這二百二條人命是怎麽丟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即便是以前劉武強等老一輩人在的時候他們不能、也不敢清楚的,在經過了這幾天後他們也就清楚了。


    離火宗的大患從來就不在外部。


    離火宗的大患根本就在這山門之內!


    半月前,他們合力驅逐了大患。


    而現在,大患又迴來了。


    殿內沒有人說話,就連眾人的唿吸聲都被壓得很低。


    “他已殺傷了兩人。”徐彎繼續說,“隻用了一拳。”


    殿內終於有了別的聲音:“劉師叔的武功恢複了?”


    “什麽‘劉師叔’?他也配?”另一人聞言怒罵,“叫他‘劉老狗’!”


    真是雙標,明明是徐彎先稱劉武強為“劉師叔”的,而這人卻是不敢在那時開口。


    就像他不敢先於無掛無礙的徐彎率先向劉武強發起叛逆一樣。


    眼看有了人牽頭後殿內便要開始喧鬧起來,徐彎抬起一隻手虛壓了一下,頓時扼住了這勢頭。


    說來奇怪,明明徐彎早無武功在身、輩分也不算高,但無論是在“倒劉”的過程中還是在“倒劉”之後眾人皆以他為首腦。


    這可能是因為徐彎平時多有人望,也可能是因為徐彎身具出色的領導才能,但更多的則是因為一個眾人皆不可以說的緣由。


    “行了。”徐彎用那隻還懸著半空中的手揉了揉自己左側的太陽穴,“劉師叔既然敢迴來自然是有了他的依仗。”


    “一拳殺兩人,此事是何人所見?”殿內的其餘人沒有如先前一般玩沉默遊戲,而是開始踴躍發言。


    “是負責今日巡守的張守仁師弟。”


    “張守仁師弟?他才後天五重,他能保證他沒有看錯?”


    “後天五重怎麽了?你不也是後天五重嗎?我看清楚了!一拳!兩名弟子直接被打爆了!”


    “嘶!打爆!這拳勁……”


    踴躍發言環節到此為止,畢竟聊到這裏眾人也就聊不下去了。


    隻剩下恐懼。


    他們自問誰也沒有法子能一拳打爆兩人,而被他們詬病的“後天五重”其實亦是他們這群人的普遍水平。


    躋身“十宗”之列看的從來就隻是一個門派的高端戰力,離火宗的普通弟子們並沒有那麽強。


    不然當初他們又豈會讓水柳派完好地撤離?


    徐彎看著殿內的眾人喧鬧起來,亦看著他們沉默下去,待得殿內再無一人說話時他才徐徐開口:“罷了,劉師叔終究是離火宗的劉師叔,隻要你們將我交出去,自然可保無虞。”


    聞言,殿內至少有十餘人麵上露出了意動之色,甚至有那麽三四人小步向著徐彎的位置走了一兩步。


    但他們也就走了那麽一小步罷了。


    因為有那麽一位愣頭青跳了出來。


    這位愣頭青用他正氣十足的聲音吼道:“眾位師兄弟們!你們莫非忘了劉武強當初都是怎麽對待我們的嗎?”


    “在劉武強手底下!你們能拿到什麽修煉資源?!得到什麽指點?!”愣頭青還在吼,“你們都隻能像一條狗!等著主人吃飽了賞你們點剩飯!”


    愣頭青確實夠楞,楞到辨不清時勢:劉武強畢竟是玄武山認可的“十宗”掌門,他武功盡失的時候他們可以反他,而他隻能逃;而現在他的武功恢複了,他們還能反他、他還需要逃嗎?


    但愣頭青說的對,在劉武強手底下他們都討不了好。


    即便他們將罪責全推到徐彎的身上。


    “戰吧!”愣頭青吼著,他紅著眼掃視著滿殿依舊沉默著的同門,“都到這一步了!我輩武者!何懼一戰?!”


    “你們是想當一輩子曳尾埋頭的狗,還是想當一個昂首挺胸的人?”愣頭青吼到直喘。


    “戰吧!”


    “戰吧!”


    “他武功恢複了又如何?不就是個後天七重嗎?我們靠人數堆也堆死他!”


    “戰!”


    大殿中的眾人紛紛抽出兵器來,麵上皆是戰意洶湧。


    他們皆看向坐在寶座上的徐彎,隻等徐彎下令。


    隻是徐彎卻搖搖頭:“逃吧。”


    “徐師兄,你說什麽?”愣頭青沒聽清徐彎的話。


    事實上,大殿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聽清徐彎的話。


    徐彎畢竟武功全失,而除非他也能有不輸於劉武強的機遇,此生他都將無緣武道。


    在大殿中人聲嘈雜的時候他的聲音很輕易地便被蓋過。


    “逃吧。”待得殿內安靜下來後他又重複了一次,說完後他也不管眾人再有什麽追問,率先地從寶座上起身、由大殿的後門開了溜。


    “徐師兄!”愣頭青立馬追了上去。


    緊接他的後腳,又有不下三十人跟著追了上去,而被剩下來的另外三十餘人則永遠不會知道,前麵的三十人——加上徐彎共三十一人今日之後便是“離火宗正統”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就像專注於踴躍發言的他們沒有注意到在大殿外的山路上已冒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一樣。


    ……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愣頭青,不過其中大部分的愣頭青都未必能在自己的人生裏活過兩集。


    至於“愣頭青被世界溫柔相待”?


    別被“幸存者偏差”騙了。


    還有。


    這隻是個故事。


    隻有在不真實的故事裏,愣頭青——尤其是薛勝這種愣頭青才會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被他的“申姐姐”敲開門、被塞上一大包藥粉和丹藥、灌一肚子依依不舍的離別兒女情。


    當然了,也隻有這種愣頭青才會讀不懂“公孫羽連夜出發卻沒有帶上他”背後的潛台詞。


    不過他並不孤獨,因為公孫羽連夜出發的時候也沒帶上姚長青。


    於是一個愣頭青加上一個姚長青領著被公孫羽剩下的水柳派弟子們順著公孫羽一行人留在地上的馬蹄印追了上去。


    至於胖婦人的告別?


    公孫羽不在,她又同誰告別?


    姚長青?


    這種甚至都不再年輕的愣頭青,著實不是她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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