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該發生的事總歸是要發生的,縱使付出天大的努力也頂多將之推遲一兩刻。


    離火宗收稅大隊的成員名額終於是被確定下來了,不出所料,所有從水柳派投誠過來的二五仔們個個榜上有名。


    對於這些二五仔們而言他們反抗不了這樣的安排。


    他們亦沒有資格反抗,就連撂擔子不幹的資格他們也欠缺。


    “若是你們辦事不利,當受宗門處置!若是你們行反叛之事,將遭受整個十宗的追殺!”


    這是他們從宗門出發時得到的警告。


    “趙師兄……我們真的要去水月城嗎?”


    雙手裹著繃帶的少年目視著遠方。


    在少年眼中,遠方的地平線上,一處隱隱的凸起仿佛潛伏於灌木叢中的兇獸,隻待獵物靠近便會從中躍出、一展獠牙。


    少年的眼中含著懼意。


    在這支隊伍中沒有誰的眼裏是不含著懼意的。


    即便是被少年稱為師兄的趙星。


    聽著少年的話語,趙星,這個曾在樹林中勸導過少年、勸導過所有二五仔的人此刻卻沉默了。


    水月城,張老板。


    他們這點修為、他們這點人,怕是連給對方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


    去水月城?


    找死呢?


    沒人活得好好的突然就想要去找死的。


    趙星勒住了馬,他遙望了一陣遠方後又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一張地圖,在比對了一番後,他向右前方指了指:“先去萬花穀。”


    此言一出,隊伍中大多數人眼中、臉上懼意頓消。


    ……


    萬花穀曾如水柳派一樣在十宗之中擁有一席之地,亦如水柳派一樣在一次比鬥中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不過這些都是幾十載之前的事了。


    幾十載都未翻過身來的萬花穀中,已無幾人還記得、還懷念著昔日萬花宗的榮耀。


    萬花穀深處,帶著飛簷的大屋。


    青燈伴著曆代掌門、長老的牌位,而老婦伴著青燈。


    老婦是這一代萬花穀的掌門,她一身黑紗,身段苗條,雖已白發滿頭卻依舊存著幾分年輕時的柔美。


    此刻,她正在青燈下、牌位前祈禱:“請列祖列宗保佑我那徒兒平安……”


    大屋中除她以外還有一人,亦是一名老婦,但區別於掌門的風姿尚存,這名老婦詮釋了什麽叫做“典型性中老年發福”。


    當然了,這隻是客氣一點、文明一點、優雅一點的說法,而在不客氣、不文明、不優雅的語境下,這名老婦能得到的最貼切的評價隻有這樣一句:


    這就是一頭直立的豬。


    不過鑒於玄武星上並不存在豬,所以這老婦也就得了幸免。


    當然了,就算玄武星上有豬,這老婦恐怕亦不會被人當麵塞下這一番評價來。


    她在萬花穀中的地位僅在掌門之下。


    黑紗老婦拜完了祖師牌位後肥胖老婦緩緩將她扶起,同時肥胖老婦輕聲道:“師姐,莫愁已有快兩月未歸,我擔心……”


    黑紗老婦對此默然,在站直後她推開了肥胖老婦的手:“師妹,我該去處理門內事務了。”


    肥胖老婦沒再多言,隻看著黑紗老婦推門出去。


    門外,樹草成蔭,房舍成群。車輪般的日頭斜著投來光線,透過層林再照入幽穀已不甚猛烈。


    這裏是低於地平線的幽穀而非山穀。


    畢竟,除玄武山外世間再無高山。


    肥胖老婦關上了門,本就不甚猛烈的陽光被門徹底隔絕,屋內僅剩青燈的光。


    青燈的光,照不亮肥胖老婦的臉。


    ……


    申莫愁從萬花穀前往水月城時路上共花去六天時光,而水柳故地距離萬花穀則較近,即便是騎著劣馬也至多花不了三天。


    但當申莫愁與薛勝二人搭上了檔,走到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卻都沒能走完一半的路途。


    不要誤會,薛勝還是個黃口孺子,而申莫愁“重傷初愈”,某些故事並不適合在這個時間點發生。


    他們走得如此之慢隻是因為自第一天晚上起他們便遇上了“異常”。


    “異常”是打著火把、扯著犢子、唿嘯而來的。


    “瑪德!偏遠地區就是偏遠地區!連路都這麽難走!我感覺我們的馬蹄要重新釘一釘了!”一名大漢領著一支馬隊於黑夜之中趕路,馬隊的蹄聲以及他的大嗓門驚醒了於林中隱蔽處休眠的申莫愁。


    “啪啪!”申莫愁驚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薛勝並在其臉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了兩座“五指山”。


    “嗯?!”薛勝被抽醒,抱著刀倚著樹的他第一反應是拔刀,第二反應是大叫。


    但他的這兩大反應都沒能順利做出,申莫愁按住了他握刀的手,口中輕道:“噓!”


    林間小路上唿嘯而過的每一位騎手都擎著火把,火光將樹影映得形同鬼怪,這光與影照在林中的兩人臉上顯得愈發扭曲。


    “那是……林師兄的聲音!”薛勝清醒過來後很快就分辨出了遠處那咒罵著路況的大漢,但直至這支隊伍跑遠了、兩人再望不見火光時他才發聲。


    申莫愁問:“林師兄?是你師父派人來找你了?水柳派的馬沒這麽好吧?”


    他倆騎的劣馬皆是沒有打過蹄鐵的,而唯有打過蹄鐵的馬才有必要隔段時間就重新釘一釘蹄子。


    薛勝卻是語氣落寞道:“不是水柳派的人,林師兄投了離火宗,現在他是離火宗的人了。”


    夜色不明,薛勝臉上的表情申莫愁無法看清。


    她也沒興趣看清。


    申莫愁隻為一個問題皺眉:“離火宗的人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離火宗,十宗裏的老幺,前不久才在水月城、在草原上連栽了兩個跟頭,可以說是元氣大傷。


    這個時候他們不安安分分地蹲在宗門裏依托十宗的資源修生養息,卻還要往外跑?


    這麽不安分的嗎?


    薛勝迴答不了這個問題,他唯有猜測:“可能……他們是來旅遊的?”


    申莫愁收迴了按著薛勝的手,她從薛勝身邊離開,迴到了自己先前躺的位置:“旅遊?旅遊應該不用半夜趕路吧?而且這條路……”


    這條路直通萬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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