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綠柳山莊(舊址)前往水月城,騎馬的話少說也得要三天。


    而由於水柳派裏頭最快的幾匹馬——也就是當初公孫羽等人騎著星夜兼程趕赴綠柳山莊的那幾匹馬都在休“工傷假”,所以,騎著劣馬的他們怕是沒個四五天根本就別想看見水月城的邊兒。


    趕路是枯燥無聊的,這對於任何人來講都一樣,而無聊的故事根本沒有被記載的價值。


    就像現在馳騁在草原上的某支身著紅衣的隊伍,他們就會讚同這一觀點。


    “師兄!掌門人的位置還在變化嗎?”


    一名虯髯大漢捧著一方羅盤跨坐於高頭大馬上,聞言他迴過頭來朝著發問者無奈一笑。


    “一直在變,就沒停過。”虯髯大漢道。


    發問者是一名胡須如刷的漢子,他的五官長得很是著急,以至於不知情的人在同時見到了他與虯髯大漢的時候絕不會認為虯髯客是他的親師兄。


    刷須漢歎道:“師兄啊,你說師傅他這算怎麽迴事?不迴門派,也不同我們碰麵,天天在這草原上飄著?”


    虯髯漢子聞言麵色一肅,當場訓斥道:“慎言!師傅豈是你我可以議論的?有時間跑來消遣我,倒不如去孫長老那邊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這支隊伍浩浩蕩蕩足有百餘人,他們呈一字橫隊行進著,自天上往下看,他們就好像一隻紅色的雨刮器自草原上掃過。


    “別啊!師兄!你已經執掌這通靈盤快六個時辰了,該換我持盤了吧?”刷須漢子急道,他的眼中更是有著一絲懼色,似是虯髯漢子口中的“孫長老”是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虯髯漢子自然看出了刷須漢子的窘迫,誠然,自他們的掌門人——徐炎久久未歸後,身為離火宗內一貫以來的二號人物,孫長老可謂是急白了頭。


    他沒法子不急,徐炎除了是離火宗掌門之外更是宗內第一高手、第一功臣。


    他永遠不會忘記——應該說每一位離火宗弟子都不會忘記,五年前的那個雨夜,徐炎孤身闖入離火宗禁地、經三日夜生死考驗、九死一生後捧迴《離火神功》的那一幕。


    那道渾身染血的身姿牢牢地刻在了離火宗人的心底,他們堅信著他們的掌門人無所不能。


    然而,現在他們那無所不能的身影失蹤了。


    近一月前,離火宗剛剛拿下水柳宗的地位,令水柳宗成了水柳派。


    那一日,接管水柳宗身家的那一日,徐炎留下一封以密語寫的信後便失蹤了。


    對於沒有看過或者沒有看懂密信的人們而言徐炎是真丶失蹤了;而對於孫長老而言恐怕則並不是這樣。


    他應該是知道一些什麽的,所以在看過密信後他便力排眾議,帶上了離火宗內的精英們上演了當下這出“掌門去哪兒”。


    隨著搜尋隊伍在草原上一天天地推進深入,一天天地無功而返,孫長老的脾氣正在同步地增長,近一兩天內已經少有弟子敢於出現在他身邊三丈內。


    但虯髯漢子是一個例外。


    在聽了刷須漢子的埋怨、看了漢子臉上的苦色後,虯髯漢子毫不拖泥帶水地將通靈盤拋到了對方的懷裏,接著一勒馬頭,轉身紮進了隊伍中。


    刷須漢子在他背後高聲致謝:“謝了啊!”


    虯髯壯漢對此隻有搖搖頭。


    “我年輕的師弟喲。盯好通靈盤。”


    他這般叮囑道。


    片刻之後,他登上了孫長老所在的馬車。


    早在他尚自距離馬車十幾丈遠的時候,馬車中刺耳的聲音便被風抓著、強塞進了他的耳中:“廢物!都是廢物!這麽多個人找一個人,這麽多天了!連根毛都沒找到!你們說!要你們何用?”


    這聲音略顯嘶啞,但更多的是威嚴。光聽這聲音就讓人產生了一種自己矮了一頭的錯覺。


    虯髯漢子無奈笑笑,停頓再三後還是推開了馬車的車門,登了上去。


    “小直啊,你來的正好。”孫長老的臉活像是用帶皮的鬆樹根雕出來的廉價紀念品,一捧八爪魚似的長胡隨著他的激情演講活物似的招搖著。


    “小直”是虯髯漢子的名字,他的全名叫做“徐直”,和離火宗內的很多弟子一樣,他是由徐炎收養的孤兒。


    他本不姓徐,他本亦沒有名,是徐炎給了他姓名。


    “小直啊,你來的正好:快來評評理!”孫長老一手拍著自己的大腿,一手拍著一名跪在他跟前的弟子的背,“你說他們是不是廢物?”


    跪在地上的那人徐直熟得很,那是徐直的另一位師弟,同樣被徐炎賜了姓名、一手養大的孤孩兒。


    那人的名字與徐直正好能構成一對正反。


    他的名字叫做“徐彎”。


    今天早晨徐直還指派了他帶領一小隊人馬朝某個方向去搜尋徐炎的蹤跡。


    而現在,他跪在馬車中,他所帶去的人馬靜默無聲地候在馬車外。


    很顯然,他們一無所獲。


    徐直看著他,他也看向了徐直,兩遍目光交錯下,一邊上揮之難去的黑眼圈,一邊是消不下去的紅眼眶。


    徐直還能說什麽呢?


    他唯有點點頭,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馬車,然後跪在孫長老的麵前:“弟子無能!”


    他說這話的語氣很真誠也很沉痛,光聽這語氣,不明就裏的人幾乎會以為他死了親爹。


    孫長老撇了撇嘴:“無能了不起嗎?你們無能?一個個有手有腳的還敢自稱無能?這是要將我一個雙腿盡廢老東西置於何地啊?”


    徐直無言,隻是跪著。


    他垂下的目光不知是在看孫長老那雙空蕩蕩的庫管還是在細數馬車底座上細微的縫隙。


    孫長老見狀心知再多說什麽、再如何陰陽怪氣地講出些什麽也不過是單方麵地宣泄自身負麵情感。於是他適時地收住了說教,揮手令兩人退下。


    “師兄,你隨我來一下。”退出馬車,不知道跪了多久的徐彎不著痕跡地拿手肘捅了捅徐直。


    徐直會意,於是兩人走到了遠離人群的僻靜所在。


    “說吧,你到底有什麽想要告訴我的?”徐直問。


    徐彎道:“我發現了一些線索,一些指向不好的結論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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