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之後,舜安彥要隨傳教士出國的消息不脛而走。


    佟國維是氣得破口大罵,舜安彥的阿瑪額娘擔心得七上八下,而皇子們大多也震驚不已。


    五阿哥甚至殺到了佟園質問舜安彥腦子出了什麽大病,要去這麽玩命。


    四阿哥也和他推心置腹長談一番,直言若是想要研究火奴,另派人去也可,無需他親自冒險。


    隻有老九,悄無聲息地讓自己的太監給舜安彥送了一個箱子,打開後裏麵是壘成小山的金瓜子。


    附有一張紙:好好使用。


    彥尋自那天後就沒離開過疏峰,在元衿的屋子裏成日成日睡覺,從一隻社牛貓變成了社恐貓。


    舜安彥有時也覺得奇怪,他以前從沒養過小動物,不知道是不是動物都會這樣,還是隻有貓甚至是隻有這隻貓才會。


    他想問一問元衿,可那天找貓後,元衿著了涼,連書房都不再去了。


    直到出發前一天,舜安彥都沒再見過元衿。


    *


    舜安彥離京那日,冬雨終成冬雪,漫漫鵝毛大雪紛飛,讓暢春園變成了銀白的世界。


    疏峰裏,青山捧著杯燕窩進屋來。


    她家公主正坐在明窗下,看漫天飛雪,最近時常都是這樣,一坐就是一天。


    偶爾,會伸手擼擼那隻貪睡的貓。


    “公主,您用點。”青山把碗盞擱在炕桌上,俯身在元衿耳邊說,“彥少爺在外麵,問您去不去福君廟。”


    彥尋抬了貓臉,“喵”了一聲,又睡了迴去。


    元衿戳戳小貓濃密的貓毛,搖搖頭。


    “那奴才就請他走了。”


    元衿點頭,在青山要離開時,叫她迴來。


    她走到書桌前,用一支狼毫在紙箋上寫了一行字,折疊成小塊後交給了青山。


    “給他吧。”


    青山捧了出去。


    舜安彥打開,看到一行極為漂亮的字。


    英文字。


    “i admire at your fortune which i’ve never had.”


    我羨慕你有我從未有過的運氣。


    舜安彥從沒見元衿認過輸,也從沒見過她羨慕誰。


    他把紙條攥在了手裏對青山吩咐了一長串的事:“我留了東西在福君廟,請公主好好保養自身,馬場的齊柱我已叮囑,火奴或匕首他都可以。五阿哥那裏的功課,她別隨便替著。那隻貓脾氣差,晚上睡得時候你們給她挪開點。”


    青山想起公主曾經無數次罵舜安彥像個“婆婆”,笑著說:“彥少爺,奴才都知道。”


    舜安彥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又迴了來,“青山姑娘,傳教士挑今天出發,是因為今天是他們宗教裏神出生的日子。”


    青山不懂,“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當個好玩的事告訴公主。”


    他說完,急匆匆地走了。


    青山迴屋去,把舜安彥的一堆話告訴了元衿。


    元衿正拿著逗貓棒陪彥尋在桌上玩,彥尋好像已經懶得生氣,隻顧著上躥下跳地要那個毛茸茸的球。


    青山笑問:“公主,咱們有浴佛節,洋人的神生下來的日子該叫什麽?”


    “聖誕吧。”


    “哦,這樣。”青山替元衿收拾著燕窩的碗問,“公主,外麵好大雪,等下我替您去福君廟就行,您別動了。”


    元衿隨口說:“你也晚點吧,雪太大了。”她點點彥尋的腦袋,“你的奴隸大雪還要出門呢。”


    彥尋“喵”了聲,放開了毛絨球打了個哈欠。


    大約是玩累了。


    元衿讓青山搬暖爐來,好陪小貓睡個午覺。


    他們窩在一起,慢慢進入夢鄉,可元衿快要睡著的時候,彥尋突然竄了出去。


    “誒!”


    元衿趕緊取了把傘,追了出去。


    彥尋通身雪白,隻有兩個灰色的耳朵能在大雪裏瞧見。


    它撒開腿往西跑去,元衿追著追著,發現那是清溪書屋的方向。


    康熙就在那兒,今日出京的傳教士隊伍,要在那兒拜別康熙。


    她頓在了原地。


    青山跟上來問:“公主,怎麽不追了?”


    “你去吧。等著把它抱迴來了就好了。”


    元衿撐著傘,提起裙擺往東北跑去。


    “公主!公主您去哪兒啊!”


    元衿沒迴答,可卻不停歇地跑著,直到推開福君廟的山門。


    意外是,巴拜特穆爾竟然坐在正殿門口,他還是老樣子,血紅袈裟和白麻衣襟,但外麵披著件防風的厚絨袍子,正展開蓋住了一棵兩尺高的小樹。


    “公主。”巴拜特穆爾指指厚袍下的樹,“是您的東西嗎?也不知道能不能見雪。”


    元衿走了過去,坐在了他旁邊,手指慢慢碰上了那棵樹。


    三角塔狀的鬆樹種在一個圓盆裏,頂部是一顆銀質的五角星,周身還纏繞著歪歪扭扭的半透帛帶,樹的旁邊擺了一隻木盒。


    是聖誕樹,是聖誕樹下的禮物。


    打開,盒子裏有本小冊子,裏麵每一頁都是一幅畫。


    她認得出,都是匕首格鬥的招式。


    她蓋上了盒子,手肘支在盒子上,托著腮看著雪發呆。


    巴拜特穆爾問:“這樹會長大嗎?”


    “不知道。就算長大了要等到哪一年呢?”


    他笑了笑,散在東風裏如煙,“公主沒有聽說過嗎?彈指之間,日月如梭,光陰似箭,有時眼睛一閉一睜,很多年就過去了。”


    元衿也笑了。


    巴拜特穆爾端著鬆樹站起來,“小僧與公主打個賭,長大隻是一會會的事。”


    他跑著走到前院一塊鬆動的青磚前,血紅袈裟在飛雪裏舞動。


    “公主,您身上有利刃嗎?”


    元衿打著傘,從正殿台階走下,於荷包裏拿出那把黃銅匕首來,“隻有你的這把。”


    巴拜特穆爾抽出匕首,利落地用利刃砸向地麵,青磚頓時四分五裂。


    “這匕首削鐵如泥,是至寶。”


    他扒拉開青磚,下麵露出泥土來,又砸了樹盆理了理樹根,把雪鬆種了下去。


    “這種樹耐寒,會活過很多個冬天的。”


    巴拜特穆爾專注而認真,不一會兒便把雪鬆種了下去。


    種完後,仰頭朝元衿笑了一下。


    他與大雪一樣白與淨。


    元衿的傘是一把紅色油紙傘,上麵以黑墨畫著隔江山色。


    她踮起腳來,讓傘也能蓋過巴拜特穆爾。


    漫天飛雪裏,他們皆不再受風雪的襲擾。


    “能替我敲一次鍾嗎?”


    “能。”


    他欲站起來,卻發現他高大,不能站在元衿的傘下。


    元衿伸長手,把傘柄給他。


    巴拜特穆爾斜著傘柄送元衿一起到鍾下。


    他修長的手指握住鍾錐問:“幾下。”


    “一下就行。”


    他點點頭,抬起鍾錐時,元衿又喊。


    “兩下,要兩下,有來有迴。”


    巴拜特穆爾照做,口中念道:“萬裏常作客,鴻雁歸有時。”


    “當——當——”


    他放下了鍾錐,鍾聲的迴音在雪天裏迴蕩,攀過高牆,散入空中。


    元衿望著那遙遠的天空,輕輕對巴拜特穆爾說:“多謝。”


    他說:“我的榮幸。”


    作者有話說:


    事實是,不要把禮物留在別人的地盤,男二會趁機拿你的禮物,刷他的好感!


    那隻貓是賊精賊精,其實貓對真正的主人才是不屑一顧的,對旁人很容易舔。


    魔都鴛鴦鍋封城了。。。我在重點封控區,搶了好久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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