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福晉起身和淑婉互相見禮,她笑著說道:“我跟十四阿哥一起出宮,我迴娘家坐坐,十四阿哥有別的事,我一會兒自己迴宮就行了。”


    淑婉心想,皇上拘著十四阿哥在宮裏讀書,他能有什麽要緊事,沒準又是跑去找八阿哥他們了。


    淑婉對十四阿哥沒有半點好感,這種臭弟弟就是欠教訓。毒打幾次,看他還敢不敢胳膊肘往外拐。


    淑婉矜持地微笑,跟十四福晉說著客套話,希望快點把她打發走。


    “咱們妯娌一個住在宮裏,一個住在宮外,你出宮不方便,我進宮不能久留,彼此想親近都沒有機會。”


    十四福晉笑著點點頭,“是啊!我想跟四嫂好好聊聊,都找不到機會。今日我迴娘家,正巧十四阿哥也不在,我才有機會到嫂子府裏坐坐。”


    淑婉心裏有點咯噔,咱們也沒有很熟,你特意避開十四阿哥,想跟我說什麽呢?


    十四福晉低頭歎道:“自進宮以來,我勤懇侍奉額娘和十四阿哥,不敢有絲毫懈怠。但……娘娘和十四阿哥似乎對我有許多不滿意,我、我實在不知怎麽辦好,隻能跟四嫂取取經,討個主意。”


    “你跟我討主意不太合適吧?”淑婉有點尷尬,“這種事,你該迴家跟你額娘商量啊!”


    哪有來問嫂子的?


    淑婉提前聲明,“不是我小氣,隻是每個人的習慣性格都不同,適合我的,未必適合你。”


    十四福晉吸吸鼻子,雖然沒哭,但說話的聲音明顯變了。


    “我今日來找嫂子討教,就不怕嫂子笑話。我迴了娘家,我額娘說我侍奉的還是不夠勤謹。我祖母說若是我能事事做到盡善盡美,娘娘和十四阿哥就挑不出毛病了。”


    十四福晉低著頭,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在自己的衣擺上砸出一個濕潤的圓痕。


    “我知道自己不夠完美,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我沒有辦法再努力了,我快要……快要受不了了。”


    十四福晉深唿吸,盡量把眼淚憋迴去。


    “初一那天,宜妃娘娘說話不太好聽,迴去後娘娘說我說話不夠利索。十四阿哥知道了那事情,嫌棄我太軟弱。這也就罷了,我確實不如嫂子口齒伶俐。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嫂子不知道的事。


    我送茶送晚了,要被訓幾句。因為要時常換茶,茶葉用的太快,又要被訓。在家裏麵,我給十四阿哥裁剪衣裳,繡荷包。因為白日沒有時間,隻能晚上做活。蠟燭昏暗,有時候認錯了顏色,十四阿哥看見了嫌棄,我又要重新做。


    說起來都是小事,我計較了,顯得我小氣,不計較,我心裏又堵得慌……”


    十四福晉抿了口茶,借著擦嘴的動作,飛快地沾了沾眼角的眼淚,保證妝容完整。除了眼圈有點點紅,沒有一絲狼狽的地方,非常地克製。


    十四福晉抬頭問淑婉:“四嫂,你在宮裏那幾年是怎麽忍過來的呢?我想跟您學學,我實在太累了。”


    別說十四福晉覺得累,淑婉聽著都累。


    白天伺候老的,晚上伺候小的,十四福晉還得處理院子裏的事情,還要給十四阿哥縫衣裳,地主家的長工也沒這麽幹活的!


    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淑婉知道自己不該亂出主意,但又覺得十四福晉可憐,忍不住給她指點迷津。


    “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這樣辛苦,或許是因為……你太勤快了。”


    十四福晉怯懦地說道:“做人家媳婦,肯定沒有在家做姑奶奶自在。而且我在家時候也時常陪伴祖母左右,這些都是做慣了的。”


    淑婉心道:怪不得進宮就做長工,原來是在家時候就被壓迫習慣了。


    “我是這樣想的,皇室福晉與普通人家的媳婦有所不同。普通百姓人家的媳婦要洗衣做飯打掃屋子,照顧老人,對於皇室福晉來說,洗衣做飯這種活計有下人來做,而我們要料理家務,和其他福晉命婦社交。這叫術業有專攻,你是什麽身份,就要做相對應的事情。


    你服侍娘娘和丈夫,這是你的心意,這固然珍貴,但你把下人的活計都搶了,還要操心家裏上下的事情,你當然會覺得累了。”


    十四福晉明白了淑婉的意思,可她不敢拒絕。


    “我不去服侍婆婆,這樣真的好嗎?”


    這個問題淑婉沒法迴答,她隻能答非所問。


    “我的想法不一定對,一家一個樣子,弟妹自己斟酌吧!”


    淑婉說得很客氣,若是說得更直白一點,十四福晉就是把婆婆和丈夫慣壞了。


    她是犯了很多職場新人犯的毛病,希望用辛勤肯幹給領導和同事留下好印象。


    實際上領導同事不會在意她的付出,她把活都搶過來做了,以後這些活就都是她的,而且漸漸地活越來越多,甩都甩不掉。


    所以啊,不管是嫁人還是工作,到了新環境第一件事就是把底線擺好。不是我的工作我不做,觸及到了我的底線,讓我不舒坦了,就要及時表現出來,告訴大家有些玩笑不能開。


    第128章


    該說的, 不該說的,淑婉都說完了,至於怎麽做, 那就是十四福晉的事情了。


    十四福晉得了淑婉指點, 又略坐一會兒就離開了。


    春兒收拾十四福晉用過的茶具,讓小丫頭們拿去洗。


    “福晉,您別怪我多嘴。”春兒說道, “十四福晉在宮裏過得是好是歹,跟您都沒有關係, 其實您沒必要跟她說那些話。”


    淑婉道:“確實跟我沒關係,但我不是欠嗎?不管閑事我心裏難受!”


    德妃和十四阿哥不會心疼人,使喚十四福晉像使喚下人似的, 他們心裏沒有感激, 隻有理所當然。


    十四福晉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她最開始沒有打好底子,把自己搞得又累又委屈。


    這時候,向來悶不吭聲的小花說話了。


    “奴才覺得, 福晉指點指點十四福晉也好。您和十四福晉是妯娌, 難免會讓人放在一起比較。十四福晉太殷勤,把咱們福晉襯得不孝順了。可能十四福晉不是故意的,但難免讓人心裏不舒坦。”


    春兒笑道:“你平時像個鋸了嘴的葫蘆,難得開一迴口,說得還挺有道理。福晉, 小花說的很對啊!上次十四阿哥大鬧一場, 把您氣病了, 德妃娘娘雖然賞了東西下來, 又派人好言好語地勸慰, 但也許娘娘心裏存了芥蒂。現在十四福晉又這樣孝順體貼,娘娘沒準更看不上您了。”


    淑婉無奈地笑,“多謝春兒姑娘為我著想,我知道自己不招婆婆喜歡,你也不用說的如此直白。”


    春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花笑道:“這宮裏有一個算一個,福晉是最熱心最善良的人了,換做是別人,才不跟十四福晉說這些。咱們福晉跟娘娘婆媳二人相處這麽多年,福晉是什麽樣的人,娘娘心裏最清楚。一時好了,一時歹了都不要緊,到了關鍵時候,娘娘一定記得您的好。


    再者人與人之間的緣法很奇妙,不是付出的多就討人喜歡。奴才在家的時候,鄰居家的嬸子處處體貼丈夫,好吃的好穿的緊著丈夫,有一日她多吃了點肉沒給丈夫留,她丈夫就不高興了,因為一點子肉跟她大吵一架。”


    春兒大聲道:“所以說啊!男人就不能慣著!”


    四阿哥掀簾子進屋來,“呦,春兒姑娘在這大發感慨呢!”


    春兒臊得滿臉漲紅,她在福晉身邊向來是有什麽就說什麽,沒想到會讓四阿哥聽去了,真是羞死了。


    春兒低頭給四阿哥行禮,悶不吭聲跑出去打水。


    淑婉笑著對四阿哥說道:“你別欺負我的丫鬟!”


    “我哪有欺負她?是她自己說的,男人不能慣著。聽起來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她這是思春想嫁人了?”


    春兒端著水盆走到門口,剛好聽見這句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淑婉看她臉蛋紅紅的樣子,可憐可愛,她笑著替春兒解圍。


    “她沒有思春,隻是參透了一些人間至理。您聽聽,男人就不能慣著,這句話可太有道理了。”


    四阿哥讓春兒把水盆放下,把所有人都攆了出去。


    他洗了臉,洗了手,坐在淑婉身邊摟住她的腰。


    “我呢?我待你這麽好,我也不能慣著?”


    淑婉歪頭說道:“天下老鴰一般黑,阿哥也不能例外嘍!”


    四阿哥笑了笑,不置可否。


    “小寶該種痘了,咱們選個日子,出了正月就給孩子種痘。”


    “怎麽突然間這麽急?”淑婉問道。


    “小寶大了,本來也該種痘了。到了六月份,皇上會巡幸塞外。這幾日我聽皇上的意思,好像會挑幾個皇孫帶著。我不知道會不會選中康寶小寶,但皇上有這個意思,咱們就該早早準備好。”


    四阿哥歎道:“小心無大錯,小寶種了痘,他出門我才能放心。我是盼著他們能被選上的,多跟皇上接觸,看看塞外風景,長長見識,對他們有好處。”


    淑婉說道:“能不能選中就看緣分吧!阿哥不要因為此事太過煩惱,我這就選日子,選太醫,打掃院子,盡快安排種痘。”


    淑婉在家裏忙活孩子種痘的事,她想著巡幸塞外肯定要騎射,所以督促著康寶騎射練武。


    十四福晉迴到宮裏,心裏反複琢磨淑婉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她隻顧著討好婆婆丈夫,沒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難怪別人瞧不上她所謂的付出。


    十四福晉想要改變,隻是習慣已經養成,想改也挺難的。突然之間不再殷勤,婆婆和丈夫肯定察覺到不對勁,這事隻能慢慢來。


    十四福晉吃苦耐勞,但她不傻。她還像往常那樣勤謹侍奉,偶爾會揉揉額頭,捂一捂心口 ,做出一副不舒服的樣子。


    十四福晉表演地恰到好處,既不會顯得太刻意,又能讓德妃和十四阿哥注意到。


    德妃看見兒媳不舒坦,立刻聯想到懷孕這件事上了。


    她興衝衝地派人請太醫,十四福晉連忙攔住,說自己隻是睡不好,不必請太醫。


    德妃不信,兒媳婦進宮這麽久,肚子也該有點動靜了。她覺得年輕人沒有經驗,一定要請太醫來看。


    太醫過來診脈,很快給出了結果。


    十四福晉沒有懷孕,她是勞累過度,氣血虛,導致得頭暈目眩。


    德妃聽見這個診斷結果立刻不高興了,氣血虛就代表著不太好生養。


    十四福晉勞累過度是在哪裏勞累的?還不是在她這裏勞累的!


    這個診斷結果會記在脈案上,有人脈的嬪妃稍稍打聽一下就會知道,十四福晉是伺候婆婆累病的。


    這樣一來,德妃的名聲也不好聽了。


    德妃心裏氣的要命,卻不能表現出分毫。她還得待十四福晉更加體貼才行。


    她先是埋怨十四福晉老實,累了也不說話,宮裏這麽多下人,哪裏用得著她伺候。緊接著又賞了好多東西,讓十四福晉迴家安心靜養,沒有大事不要出來,一定要按時吃藥,補氣補血。


    德妃那裏不敢再讓十四福晉立規矩,背地裏還抱怨十四福晉木頭腦袋。勞累不舒服了,她不早點說,非要累到請太醫,她才肯去休息。


    十四阿哥得知媳婦氣血虛,對十四福晉比以前好多了,總算有點男人的擔當。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五月份。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皇宮裏太熱,皇上出巡塞外既可以聯絡與蒙古王公的感情,又可以避暑。


    皇上準備出巡,也點了隨行的名單,這次出行的有大阿哥,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


    隨行的皇子有大阿哥家裏的弘昱,太子家裏的弘皙,四阿哥比較特殊,康寶小寶沒差幾歲,都在隨行的名單上。


    兩個孩子知道可以出京去玩,樂得又笑又叫。


    淑婉罵他們,“你們安靜些吧!真沒見過世麵,去草原一趟就了不得了,將來去江南,你們不得激動地順著運河遊過去啊!”


    四阿哥笑道:“難得孩子們高興,你就讓他們鬧一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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