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已經離去,劉辯站在前廳內,半晌都沒有坐下。


    立於他身後的王柳,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了幾分蕭瑟,小聲問道:“殿下因何對無名如此大度?此人……”


    “此人尤為純粹!”不等王柳的評價說出口,劉辯就扭頭看著她,對她說道:“本王雖是不曉得他經曆了什麽,可從他的眼神中,卻是能看出,他並非如同世人所說那般妖邪!”


    從劉辯口中聽到這番話,王柳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何大秦的將士們對劉辯都是一心一意,從未有人有過半點悖逆的想法。


    劉辯太懂得揣摩人的心思,隻是和無名見了一麵,便已是看出無名並非大惡。


    走出秦王府,無名站在王府正門外,從懷中摸出了那塊刻著一個“秦”字的木牌,嘴角竟是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許多年了,自從秦娘離世之後,他便再沒笑過,可這一次,他卻是發自內心的欣慰。


    他看出劉辯與他一樣,在內心深處都有著難以向別人講述的寂寥,他同樣看出,劉辯雖說慷慨激昂,誓言要踏平天下,卻始終記掛著黎民蒼生。


    如果當年的漢家皇帝不是那般昏庸,shi dao 不是那樣灰暗,秦娘就不會死,他或許到如今,也不過是生活在城內的一個尋常劍匠。


    功名利祿,對無名來說,已經沒有了半點意義。


    沒了秦娘,他對世間任何女子,也是無有可能產生絲毫的情愫。


    這世間本已沒了他可牽掛的事情,可是今天,與秦王相見之後,他卻發現,他又有了可牽掛的事情,那便是要活著看到秦王一統天下,了卻秦娘“世間再無征伐”的心願。


    劉辯在王府內見了無名,遠在百裏之外的許都,曹操軍師荀攸的府上。


    前廳之內,荀攸端坐於矮桌後,在他對麵的一張矮桌上,坐著個年近四十的中年人。


    中年人麵皮微呈紫棠色,下巴上生著飄飄長髯,看著荀攸的時候,他的目光就猶如兩柄利劍一般,好似想要以目光當場將荀攸刺死一般。


    目光如刀看著荀攸的不是別個,正是他的叔父荀彧。


    論年歲,荀攸要比荀彧還長上六七歲,可輩分要比荀彧晚些,平日裏也是不敢太過招惹荀彧。


    被荀彧盯著看了好半天,荀攸渾身都被看的很不舒服,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叔父因何這般看我?”


    “公達做的甚事,莫非以為天下人皆不知曉?”瞪著荀攸,荀彧眉頭緊緊的鎖著,冷聲說道:“派出人手行刺秦王,可是公達所為?”


    請無名刺殺秦王,正是荀攸暗中促成。


    人已經去洛陽許多日子,到如今還未傳迴劉辯被殺的消息,荀攸心內也是有些忐忑。


    本以為此事隻有曹操與他知曉,荀攸卻沒想到,竟會被他的這位叔父曉得。


    在曹操的謀臣之中,荀彧忠心漢室眾人皆知,劉辯乃是漢室後裔,刺殺他,被荀彧曉得,必定會有一場不大不小的風雨。


    心知瞞不住荀彧,荀攸咧嘴一笑,一臉哂然的對荀彧說道:“叔父隻曉得刺殺秦王,卻是不曉得因何刺殺!”


    “秦王乃是漢室苗裔,而今漢室止有秦王與當今陛下,公達意圖行刺秦王,豈非是寒了天下忠臣義士的心?”荀攸毫不掩飾的承認了他派出刺客刺殺秦王的事來,荀彧頓時滿腔怒火,怒聲問道:“若是殺了秦王,公達豈非是犯了戕害漢室苗裔的大罪!”


    “一山不容二虎!”荀彧的質問剛剛落音,荀攸就正色說道:“叔父隻曉得秦王乃是漢室苗裔,可有想過,當今陛下方為漢室正統?”


    被荀攸反問了一句,荀彧一愣,竟是沒找到反駁的由頭。


    “秦王早有稱帝之心,若非曹公節製,怕是已然祭天稱帝!”毫不相讓的與荀彧對視著,荀攸語氣異常堅定的說道:“自古無情帝王家,秦王與當今陛下,為了帝位,必定爭個你死我活。若留陛下,必除秦王!叔父可有想過?”


    荀攸說出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荀彧嘴巴微微張著,一時之間,居然還真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雖說荀攸說的也是有理,可在荀彧想來,漢室苗裔之家爭奪,那是他們自家的事情。


    假若外人從中插手,便是不臣!


    心內有著這層想法,荀彧對荀攸的說法自是很不認同。


    “當今陛下與秦王之間爭奪江山,乃是漢家自家的事情!”終於,荀彧還是將他心內所想說出了口:“公達暗中派出刺客行刺秦王,若是傳揚出去,我荀家豈非成了亂臣賊子?”


    “叔父!”當荀彧這番話說出口時,荀攸站了起來,抱拳躬身向他行了一禮,雖然態度很是謙卑,可神態卻是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向荀攸問道:“依叔父之意,曹公如今同秦王征伐,曹公豈非是亂臣賊子?”


    “你……”荀攸將荀彧的意思栽到了曹操的頭上,荀彧頓時惱的臉頰通紅,就連脖子根都是一片鮮紅,抬手指著荀攸怒道:“公達如此,日後必定為天下人誅之!”


    “侄兒隻曉得忠於當今陛下,卻是不曉得連秦王都要以忠臣之禮侍之!”雙手抱拳,朝著劉協皇宮的方向拱了一拱,荀攸對荀彧說道:“秦王意圖與陛下爭奪帝位,便是不臣,但凡不臣,天下人當可共討之,叔父之言,恕侄兒難以從命!”


    說罷了這番話,荀攸抱著拳,朝荀彧深深行了一禮。


    “軍師!”麵皮一片通紅,荀彧正要說話,屋外傳來了一個衛士的聲音:“曹公命人請軍師前去府上議事!”


    被荀彧纏的煩不勝煩,聽到衛士的聲音,荀攸再次朝荀彧抱拳躬身一禮說道:“叔父且寬坐,侄兒先去麵見了曹公,迴頭再同叔父說話!”


    曹操派人前來請荀攸,荀彧自是不敢阻攔,隻是看著荀攸轉身出了房間。


    荀攸離去之後,坐在屋內的荀彧越想越覺著不是滋味。


    而今的曹操,自從劉協向董承等人下了衣帶詔之後,對劉協是日漸苛刻,早就沒了臣子的mo yang 。


    在荀攸的內心深處,他甚至希望劉辯能夠取代劉協,畢竟傾廢的大漢朝廷,需要一個具有強硬手腕的皇帝,方可使得天下豪雄臣服。


    正是因此,他才在得知荀攸派出刺客前往洛陽行刺劉辯之後,立刻趕來向荀攸質問,卻沒想到,竟是被荀攸的一番話,把他給問住了。


    天下無有二主,如今秦王雖然尚未稱帝,可已經有了稱帝的能力。


    一旦秦王稱帝,以劉協為核心的權利集團,便要與以劉辯為核心的權利集團展開最終的決戰。


    黎民蒼生,屆時又將麵臨一場比如今更加血腥的戰爭洗禮。


    輕歎了一聲,心內也是無法做出決斷的荀彧,最終還是站了起來,有些頹然的朝著房門走了過去。


    先荀彧一步離開房間的荀攸,出了府宅,在一眾衛士的護送下,徑直朝著曹操的府上行去。


    曹操府中,書房之內,曹操與郭嘉正相向而坐,進行著一場博弈。


    同郭嘉博弈,曹操幾乎是從來沒有贏過,這一局也是如同以往一樣,早已是快要到了收局的境地。


    “明公!”在棋盤上落下最後一顆子,郭嘉完勝曹操之後,抬眼看著他,對他說道:“早先下僚曾與明公說過,天下大勢,便如同棋局一般,一著錯,便是步步錯!”


    看著棋盤上已經輸了的殘局,聽著郭嘉說的話,曹操不住的點著頭。


    不過他突然好像從郭嘉的話中領悟了什麽,猛的抬起頭看著郭嘉問道:“奉孝此言,究竟何意?”


    “明公令人刺殺秦王,著實不智!”搖了搖頭,郭嘉嘴角牽起一抹淡然的笑容,對曹操說道:“秦王何許人?在他身邊,好手無數,縱使當年帝師王越再生,怕是也奈何不得他。”


    如果郭嘉曉得無名險些真的將劉辯刺殺,他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惜郭嘉畢竟隻是個謀臣,並不了解太多江湖上的事情因此便是斷定了天下間無人能夠刺殺得秦王。


    “而且秦王眼下若是離世,對明公來說,並非好事!”曹操沒有說話,隻是一臉疑惑的看著郭嘉,郭嘉卻接著說道:“若是秦王死了,大秦一地必定混亂不堪,明公收拾秦地,河北袁紹趁機南下,明公奈何?”


    “可是若河北袁紹南下之時,秦王趁機東進,豈非比秦地混亂更為難處?”滿臉狐疑的看著郭嘉,曹操很是遲疑的反問了一句。


    “秦軍挺進徐州,占據小沛,而今必定戰意膨脹,此時正是明公痛殲秦軍之時!”手撚著下巴,郭嘉一臉誌得意滿的說道:“原本我軍可在小沛殲滅秦軍,可下僚卻是沒有想到,秦軍竟出了個魏文長,使得我軍铩羽而歸!不過如此也好,若非如此,殲滅下蔡、壽春秦軍,便是要多上許多周章!”


    “奉孝有何計策可得下蔡、首存?”郭嘉提起下蔡和壽春,曹操趕忙追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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