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下的夕陽灑在城內的街道上,一個瘦長清臒的身影,正沿著街道朝不遠處的一座府宅走去。


    走在街道上的人,鶴發雞皮,看他的容貌已經十分蒼老。


    可他的步履,卻是異常的矯健,如果不是那頭如銀的白發,任何人從身後看他,都會覺著他一定是個青壯年漢子。


    正向不遠處府宅走的,正是於吉。


    孫策要於吉前往府中見他,消息早已不脛而走,於吉走在街道上,路上的人們都會紛紛退到一旁,用擔憂的目光看著他。


    無數道目光匯聚在他的身上,於吉卻好似渾然未覺,絲毫沒有感到半點不適。


    前方不遠處便是孫策的宅子,走到孫宅門前,於吉抬起頭朝天空看了看。


    要說天氣還真是有那麽點古怪,殘陽下一片晴空,隻有數團被夕陽染成橘色的流雲,正緩緩的在天際流淌。


    可偏偏在孫策府宅的上方,卻匯聚著一團如同墨汁般烏黑的濃雲。


    看到那團濃雲,於吉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笑容,跨步朝孫策宅門走了過去。


    “站住!”剛到門口,兩名守衛正門的衛士便攔住了於吉的去路,其中一人狐疑的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問道:“你是何人?因何來此?”


    “貧道乃是於吉!”朝兩名衛士打了個稽首,於吉對他們說道:“今日午間,將軍傳令,要貧道前來府中見他!”


    孫策讓年輕道士給於吉傳話時,門口的這兩個衛士並不在身旁,也不曉得於吉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向他問話的衛士滿臉狐疑的把他從頭到腳又打量了一遍,冷冷的說了句:“你且在此候著,某去向將軍通稟一聲!”


    “有勞!”再次向那衛士打了個稽首,於吉挺直身板立於孫策府宅門前。


    衛士轉身進了府宅,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光景,才又折了迴來。


    “將軍在前廳等候!”出了大門,衛士朝裏麵噥了下嘴,對於吉說道:“進去吧,莫要隨意亂走!”


    “多謝!”向衛士謝了一聲,於吉跨步邁過門檻,進了孫策府宅。


    剛進府宅,他就發現,在前院之中站著許多衛士。


    孫策自從向袁術借兵得了江東,得罪了許多地方豪雄,雖說他勇武過人,極少能遇敵手,可府宅中卻還是安插了許多衛士。


    進了府宅,於吉正要往迎麵一眼就能看見的前廳走,一個軍官跨步朝他走了過來,抱拳向他拱了拱說道:“這位想來便是於吉先生,將軍已然在前廳等候,請先生隨某前去拜見!”


    “有勞將軍!”給軍官迴了個禮,於吉謝了一句,便在那軍官的引領下,往前廳走去。


    孫策得了江東時日並不是很多,所居住的府宅,雖說防衛森嚴,卻也不是後來孫權住的宮殿那般氣魄。


    前廳離正門,不過百餘步的距離。


    跟著軍官,快步走到前廳門口,於吉站在門外,軍官則跨步進入廳內,抱拳躬身,對已等在廳中的孫策說道:“啟稟將軍,於吉來到!”


    背朝前廳正門,孫策根本沒有迴頭,隻是朝那軍官擺了擺手說道:“將他喚進來!”


    雖說也是聽到過於吉的名頭,孫策卻是不相信世間竟有這般傳神之人,在他心中,始終認為於吉不過是個妖言惑眾的妖道,說話也並不是十分客氣。


    軍官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向等在外麵的於吉說道:“將軍有請,先生請進!”


    點了下頭,於吉跨步進入前廳。


    站在廳內的孫策已然沒有轉身,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淡淡的問了句:“你便是於吉?”


    朝著孫策的後背打了個稽首,於吉對孫策說道:“貧道便是於吉!”


    直到於吉說話,孫策才轉過身,微微蹙起眉頭,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要說於吉,生的確是有著仙風道骨的模樣,被孫策看著,他也是挺直了身板,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上上下下把於吉打量了好幾遍,孫策嘴角牽起一抹冷冷的笑容說道:“是你要徒弟在街市中施藥?”


    “正是!”挺直著腰杆,於吉對孫策說道:“瘟疫橫行,某料定不出數日,這場瘟疫便可退去,為求更多人能活下去,才煉製了丹藥,讓徒兒前去施舍!”


    “說的倒是好聽!”冷冷一哼,孫策對於吉說道:“既有煉製丹藥的能耐,因何不將瘟疫退去?”


    “無法退去!”微微低下頭,於吉對孫策說道:“若要瘟疫退去,須有真虎之血,貧道無從得來,也隻能煉製些許續命丹藥而已!”


    “真虎之血?”歪起頭,看著於吉,孫策眉頭微微擰著,向他問了句:“山中自有猛虎,你若是真有本事,又如何弄不到真虎之血?”


    “真虎之血,並非虎血!”微微一笑,於吉搖了搖頭,對孫策說道:“若是虎血,貧道之須在山中走上一遭,便可得來百十盆。”


    “何為真虎之血?”擰著眉頭,孫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向於吉追問了一句。


    “猛將乃是真虎!”向孫策打了個稽首,於吉躬身對他說道:“將軍之血,貧道又如何得來?”


    “好!”點了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於吉,孫策向廳外喊了一聲:“周泰!”


    孫策的話音剛落,廳外就有一個穿著鱗片甲的將軍跨步進入屋內,抱拳對孫策說道:“末將在!”


    進入廳內的周泰,要比孫策還高出半個頭,臉膛微黑,站在門口,竟是將透進廳內的光線都給擋住了一大半。


    “周泰乃是某麾下猛將,今日某便讓他取些血於你!”眉頭微微擰著,孫策對於吉說道:“若是你退不去這場瘟疫,某便要了你的性命!”


    冷冰冰的對於吉說了一番話,孫策向周泰一擺手,對他說道:“取些血給於吉先生!”


    “諾!”應了一聲,周泰一把抽出腰間長劍,把長劍架在手腕上,作勢就要割下去。


    “且慢!”周泰還沒來及割開手腕,於吉就喊了一聲。


    於吉出聲阻止周泰,孫策冷笑了一下,語氣中帶著譏誚的向他問道:“可是有了真虎之血,也無從退去瘟疫?”


    “並非如此,隻是這位將軍實非真虎!”看了周泰一眼,於吉對孫策說道:“江東之地,乃是猛虎叢生之處,可真虎,卻是隻有一位!”


    “哦?”聽了於吉這番話,孫策眉頭微微蹙著,向他問道:“何人才是真虎?”


    “天下混亂,群雄紛起,龍虎爭鬥,勢不可免!”輕歎了一聲,於吉對孫策說道:“天下真虎,而今隻有數位,秦王麾下猛將呂布、趙雲,可算得假虎,袁紹、曹操乃是真虎……”


    “莫要說這許多!”沒等於吉把話說完,孫策就朝他擺了擺手說道:“你便之言,這江東真虎,乃是何人?”


    “正是將軍!”再次向孫策打了個稽首,於吉對他說道:“若是有將軍之血,瘟疫當可退去!”


    “大膽!”於吉說出要取孫策之血,周泰把眼睛一瞪,提著劍朝前跨出一步,怒喝道:“將軍之血,豈是你這妖道說取便取?今日某便先取了你性命!”


    說著話,周泰果真將長劍舉了起來,作勢要朝於吉劈下去。


    他剛舉起長劍,孫策就向他做了個止住的手勢。


    見了孫策的手勢,周泰高高舉起的長劍並沒有劈下,隻是冷冷的哼了一聲,將長劍插迴鞘中,撤步退到一旁。


    “說吧,要某多少血?”看著於吉,孫策的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冷笑,向他問了一句。


    “貧道也不曉得!”躬著身子,於吉對孫策說道:“要看將軍可在井中放多少血!”


    “找死!”於吉沒有給孫策一個明確的答複,孫策並未說什麽,周泰卻再次將長劍抽出一半,向孫策喊道:“將軍,此人必為黃祖探子,末將一劍劈了他便是!”


    “你且退下!”孫策並沒有應允周泰,而是朝他擺了擺手,向他吩咐了一句。


    孫策要他退下,周泰雖是心內不甘,卻也不敢不退,怏怏的將長劍插入劍鞘,退出了前廳。


    待到周泰退出去,孫策向於吉問道:“取了本將軍之血,你待如何使用?”


    “將軍之血,便是化解瘟疫根本!”躬著身子,於吉對孫策說道:“城內有口大井,百姓均從井內取水,將軍隻須割破手腕,將手臂放在井中一炷香光景便可!”


    聽了於吉的這番話,孫策有些狐疑的問道:“如此便可退去瘟疫?”


    “城內百姓,隻須取了有真虎之血的井水飲下,便可痊愈!”於吉躬著身子,對孫策說道:“若是屆時瘟疫不退,貧道願將頭顱獻上!”


    “好!”盯著於吉看了好半天,孫策點了下頭,對他說道:“既然你這樣說,本將軍便信你一次。坑蒙拐騙,向來隻是騙取錢財,尚未聽說有人騙血往井內灑!”


    “將軍明鑒!”孫策說出信他一次,於吉臉上並沒有露出欣喜,反倒是有著一抹別人難以察覺到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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