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盧毓到了連成一片的木屋前,劉辯立於門外,抱拳對屋內說道:“聽聞盧尚書於此隱居,本王特意前來拜會……”


    劉辯的話尚未說完,房門就從裏麵打了開來,一名婢女開門,垂手立於一側,微微躬著身子,對他說道:“尚書請殿下入內相見。”


    向那婢女點了下頭,劉辯抬腳走進屋內。外麵的這間屋,隻擺放著幾張矮桌和兩支燭台,由於是白天,燭台上並未點燃白燭,在略顯空曠的房間內,多少顯得有那麽點孤寂。


    進了木屋,站在內側房間門口的另一名婢女躬下身子,向劉辯做了個請的手勢輕聲說道:“尚書身子不便,未能出外迎接殿下,還望殿下見諒!”


    從婢女說話的語氣中,劉辯已聽出盧植眼下定然是病重不起,她說的這句話,應是盧植方才吩咐了的。得知盧植就在裏麵房間,劉辯也沒向那婢女多問什麽,徑直走了進去。


    站在門外的盧毓見劉辯進了盧植的住處,伸長頸子,正朝屋內張望著,為劉辯開門的那個婢女伸手將房門拉上,把他關在了門外。


    眼看著房門關上,盧毓有些失落的撇了撇小嘴,扭頭從門口跑開,到近處的林子抓蟲子玩兒去了。


    劉辯進了內側房間,兩名婢女則立在堂屋內,並未跟進去。


    盧植的臥房中,隻有靠牆角擺放的幾個箱籠,除此之外再無他物。任何人看到這樣的房間,也不可能將它的主人與曾經在朝堂之上叱吒風雲的忠臣相提並論。


    進了屋內,劉辯看到躺在鋪蓋上的一位老者強撐著用胳膊肘支著鋪蓋,想要坐起身,可他的身子骨太過虛弱,隻撐了兩下,他又無力的倒了下去。


    那老者麵色灰黃,臉頰幹瘦,可他的身量卻是很高。躺在鋪蓋上,蓋著一張雪白的絲絹薄被,就如同一根長長的枯木被覆蓋在褥子下麵似得。


    不過從他長長的身形,能夠看出,當年他應該也是身高馬大,很是英偉。


    “盧尚書!”見了那老者,劉辯快步走到鋪蓋旁,跪坐在他身前,雙手扶著他的頸子,讓他躺好,輕聲對他說道:“尚書乃是漢室老臣,如同本王同宗長輩一般,無須如此多禮。”


    躺在鋪蓋上的老者,正是因反對董卓而被罷黜官職,來到軍都山隱居的盧植。


    “殿下……”躺在鋪蓋上,盧植扭過頭望著跪坐在他身旁、幫他扶正了睡姿的劉辯,剛一開口,兩行老淚已是順著刻滿了風霜的臉頰滑落,他的喉結動了幾動,頸部沒有半點光澤的皮膚隨著喉結的滾動牽扯了幾下,哽咽著,後麵的話竟是連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本王在呢!”跪坐在盧植身旁,劉辯幫他蓋好了褥子,輕聲對他說道:“本王日前占了河東,此番來到上穀郡,乃是前來延請老尚書為本王鎮國……”


    “不中了……”盧植輕歎了一聲,任由老淚順著臉頰滑落在鋪蓋上,緩緩的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對劉辯說道:“老臣已是病入膏肓,將不久於人世……今日能見殿下,餘生心願已了……”


    “老尚書恐是在林子中住得久了,畢竟上了年歲,容易染上風寒。將養一些時日,當可康複!”幫盧植掖好了褥子,劉辯跪坐在他身旁,低頭看著他,輕聲說道:“本王隻在河東候著老尚書便是。”


    “殿下費心了!”盧植搖了搖頭,望著屋頂,有氣無力的對劉辯說道:“老臣等著殿下,隻是要告訴殿下一些天下大勢……殿下莫要……殿下莫要……”


    剛說到“殿下莫要”這幾個字,盧植就大張著嘴巴,好似喘不過氣來一般,兩眼圓睜,瞪著房頂,兩隻手不住的在喉嚨上抓撓著。


    “老尚書……”盧植如此情狀,劉辯心知不可能再繼續說下去,趕忙向屋外喊道:“快來人!”


    堂屋內的兩名婢女聽到喊聲,趕忙進了屋,其中一個婢女手扶著盧植的後背,將他扶了起來,輕輕的為他捋著後心。另一個婢女則倒了一小碗水,端到盧植麵前,喂著他喝了。


    “老尚書且歇息著。”看著兩個婢女手忙腳亂的照料盧植,劉辯站起身,雙手抱拳,朝盧植深深一躬,轉身退出了房間。


    劉辯剛走到門口,屋內一名婢女就飛快的跑了出來,對正朝管青等人走去的劉辯喊道:“殿下,尚書請殿下在此暫住幾日!”


    迴頭看了那婢女一眼,劉辯點了下頭,並沒說話,繼續朝管青等人走了過去。


    婢女的喊話已印證了劉辯的身份,早先攔著他們的兩個漢子,待到劉辯走到近前,齊齊抱拳向他行了一禮,其中一人對劉辯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殿下請隨我來!”


    與一旁的鄧展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劉辯朝那漢子點了下頭,在那漢子的引領下,向離盧植住處不算太遠的幾間木屋走了過去。


    到了木屋前,漢子推開其中一間房的房門,再次對劉辯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山野之中,比不得城內,殿下莫嫌粗鄙!”


    房門打開,劉辯站在門口,看了看屋內。


    這是一間不算很大的木屋,屋內鋪著一張幹淨的褥子。褥子疊的很是齊整,應是沒人睡過,而且每日又都有人負責打理。


    除了褥子,屋內隻有一架可以擺上兩根白燭的燭台和一張矮桌,除此之外,隻有角落的一隻木質箱籠上,放著幾卷竹簡。


    “多謝了!”看了看屋內的擺設,劉辯扭頭朝引領他來到這裏的漢子點了下頭,語氣很是平淡的道了聲謝。


    那漢子抱著拳,深深躬下身子,退出了為劉辯安排的房間,又給領著鄧展等人進他們的房間去了。


    待到那漢子從屋外把房門關上,劉辯走到擺放在屋內牆角邊的書簡旁,拿起一支竹簡,展開看了一眼。


    剛看到竹簡上的第一行字,劉辯就擰起了眉頭,快步走到矮桌旁,將竹簡鋪了開來,仔細的看了起來。


    這卷名為的竹簡,講述的是戰場上的八種陣法,它的字數不多,卻將八種在戰場上常用的陣法介紹的是頭頭有道。


    看著竹簡上的文字,劉辯的腦海中好似浮現出了戰場之上,千百萬大軍對峙,兩軍列出陣型,即將爆發一場大戰的場麵。


    以往劉辯行軍,大軍擺出的陣列,隻不過是尋常的犄角之陣。中軍於正中指揮全局,兩翼分為左右兩軍以為策應。


    這種陣法最為簡單,也很是行之有效,可在戰場之上,卻達不到奇兵致勝的效果。


    大小經曆過十數戰的劉辯,在征伐之中,已是了解到兩軍對峙,與他熟悉的單兵為主的特種作戰不同,兩支軍隊,誰有完善的陣法,誰在戰場上就是得了先機。


    這部恰好介紹的就是八種遠古的戰陣擺列,外加奇兵戰法,共計九種劉辯以往雖然有所耳聞,卻從來沒有真正見過的戰術。


    跪坐在矮桌旁,劉辯逐字逐句的研究著這卷隻有不足四百字,卻包羅了許多戰爭內容的兵書,整個心神都被這卷兵書那寥寥數百字吸引了進去,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時辰。


    兩個時辰轉眼過去,劉辯的視線還停留在兵書之上,在他看書時,身旁的一切好似都完全與他沒了半點關係。他甚至不曉得,管青在引領他們的漢子安排過房間之後,一直手按劍柄立於他的門口,替他守衛著房門。


    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滿腦子都是戰陣變換的劉辯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光線的變換。


    太陽漸漸下了山崗,光線本就不是很強的林子已陷入一片蒙蒙的昏暗,竹簡上的字跡也模糊了許多,可劉辯的視線卻半刻也沒從竹簡上挪開,他始終緊緊的鎖著眉頭,在思忖著戰陣的變幻之道。


    一名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婢女手中捧著一隻平放著數根白燭的托盤,快步朝木屋走來,到了劉辯住處門外,她朝管青微微躬了躬身,柔聲對管青說道:“婢子前來為殿下點燃燭火。”


    比那婢女高了半頭的管青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便,伸手拉開劉辯的房門,在婢女進門之後,也緊跟著走進屋內。


    眼看著婢女把兩根白燭支在燭台上,用火鐮點著黃紙,將白燭點燃,管青才跟著婢女一同退出了劉辯的房間。


    可能是太過於專注兵書,平日裏警覺性極高的劉辯,在婢女與管青進入屋內、點燃了白燭的整個過程中,都沒有抬過一下頭。


    “殿下自打進了房,就沒再出來過!”管青剛退到門外,剛從房內走出的鄧展走到她身旁,先是向四下看了看,見近處並無別人,小聲對她說道:“某在窗邊看了許久,這林子中果真是暗藏著許多好手,殿下一人獨住……”


    “晚間我在此守著便是!”得知林子裏暗藏著許多好手,管青沉吟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對鄧展說道:“待到先生睡下,還望警醒著些!”


    “姑娘放心!”鄧展抱拳朝管青拱了拱,輕聲應了。


    就在二人說話時,一個小小的身影朝他們飛快的跑了過來,二人向那身影看去,隻見抓了一下午蟲子,臉上還糊著一些泥巴的盧毓正飛快的跑向他們。


    “家父請殿下前去說話!”剛跑到二人身前,盧毓臉上就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向管青和鄧展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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