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將夕華當成陪在身邊的夥伴,那麽他就是有名字的。


    無論是大風鸞還是小風鸞,都覺得此時理所應當。


    倒是風皓塵失笑道:“劍修那樣多,可第一眼就相中了飛劍,還這樣喜歡的,你還是頭一個。”


    小風鸞隻當是誇讚,麵上不顯,但還是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又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天色已暗,夕華劍終於從鑄劍台上飛掠而下,悄然靠近了風鸞。


    此時的女修還是個半大孩子,個子不高,胳膊也細,要雙手並用才能握住劍柄。


    饒是如此,她依然對飛劍愛不釋手。


    但就在她試著將靈力注入飛劍的時候,突然眼前一暗。


    再睜眼,已躺在了床榻上。


    微微抬手,便是刻骨刺痛,以及明顯纖長許多的指尖。


    風鸞知道,幻境中的時間線並沒有按著原本的順序按部就班,而是大大縮短,將春秋化為須臾,轉瞬即至。


    隻是不知如今到了什麽時候……


    就在此時,風鸞看到了梧桐木枕旁邊的帕子。


    哪怕沒有觸摸,也能感覺到上麵帶來的凜冽寒意。


    結合著身上好似針紮一般的疼痛,很快,她便知道自己到了及笄之年。


    長大些的小風鸞徹底拋棄了用慣了的桃木劍,轉而每天背著夕華刻苦修煉。


    不單單是在雲巔的時候要用,哪怕是讀書,習字,甚至是躺在床榻上安睡,全都要將劍帶在身邊才安心。


    此時的夕華還沒生出靈識,自然也不會講話。


    不過他一出世就是玄武鐵寒冰髓鍛造的極品神兵,所以是能認主的。


    在被風鸞擁住的瞬間,劍身便微微震動,以作迴應。


    就像係統經常做的那樣。


    這讓風鸞臉上露出了笑,可僅是嘴角淺淺的弧度,就讓她覺得臉上每一處都是細細密密的疼。


    她並不覺得意外。


    因為就在這天,才十五歲的風鸞第一次跟著風皓塵進入了寒潭底的石室,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如同酷刑一般的烈火焚身。


    很顯然,年少的女修並未習慣疼痛,即使有沉重的鐵鏈捆綁,她也依然在掙紮中喊啞了嗓子,磨破了皮膚,就連臉麵都被灼燒了個遍。


    即使風皓塵準備好了上好傷藥,師尊也用治愈法術幫她傷愈,但那些烈烈的火苗就好似一根根細細密密的針,融在了血液裏,鑽入了骨頭中。


    小風鸞怕長輩擔心,便一直強忍著,半滴眼淚都沒掉。


    一直到迴了自己的房內,才在床榻上蜷縮,後頸僅僅靠著娘親送的梧桐木枕,咬著牙關呻吟出聲。


    縱使現在風鸞接管了身子,依然會因為嘴角彎起這樣簡單的動作而痛入骨髓。


    這讓風鸞神情微頓,輕歎一聲,伸手拿起了枕邊的冰帕子蓋在麵上,嘴裏輕聲道:“今天你是不是也被燙到了?”


    飛劍不言,也沒有動靜。


    可風鸞早已經習慣了和係統說話的日子,這會兒也不在意對方的沉默,隻管緊緊地攬著他,自顧自道:“估計這孩子也嚇壞了,其實我小時候一直知道自己身上有火成毒,但從未這般真切的感覺到難熬,甚至接下去的百年時間裏都要習慣這樣的蝕骨之痛。”


    說到這裏,仿佛從骨縫裏鑽出來的疼癢再次出現。


    風鸞微微閉上眼睛,盡量把身子放平,感覺到疼痛漸消後才接著道:“其實細細想來,天生火係靈根的有很多,可像我這般需要定時祛毒的卻再沒有過,我也曾問過爹爹,可他不說,我也不願再問。”聲音微頓,她語氣放輕,“不過也要不了多久了,待大戰之後,等我入了冰棺,就再也感受不到這些難過。”


    而飛劍依然沒有聲音,直到風鸞的靈氣在床帳內蔓延開時微微顫動。


    雖然動靜微小,但也足以讓風鸞心安。


    哪怕是在幻境中,劍修的最大安穩也是來自於她的飛劍。


    風鸞枕著梧桐木枕,緩緩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周圍又起了變化。


    雖說是在幻境之中,可太虛明鏡似乎極有耐心,亦或是它掌握了調節時間的法門,讓百年化為一須臾。


    總而言之,風鸞一直沒有找到破除幻境之法,就一直按照記憶中曾經走過的成長軌跡重新經曆一遍。


    眼睛一閉一睜,就是數年時光。


    似乎隻有短短幾日,但幻境中的世界卻已經過了幾十載春秋。


    大部分時候,風鸞做著和年少時候的自己一般無二的事情,讀書修道,閉關練劍。


    隻有在夜深人靜是,她才會出去尋找破解幻境之法,得了空閑,便抱著飛劍講話。


    偶爾還會發現毛絨球一般的小夔獸會跑來鬧著要給她暖被窩,風鸞也聽之任之,同時也想要細細觀察一下這孩子到底有何過人之處,竟是能娶到畢方。


    兇獸何其多,追到神鳥的隻有這麽一個。


    隻可惜接連觀察了好些年,也沒發現這個小毛球除了吃了睡睡了吃以外有什麽長進。


    終於,時間線來到了渡劫現場,風鸞成就金丹修為。


    和迴憶中的場景相同,渡劫成功之日是個好天氣,雲霧難得稀薄。


    風鸞並未返迴洞府,而是去了雲巔之上。


    此時的她已經長大,一襲紅衣,妍姿豔質。


    可能是在寒潭下不間斷的厲火淬煉,讓她習慣於少動彈少表情,借此來減少痛苦,故而如今的紅衣女修不愛笑,也不像兒時那般嬌氣。


    但她依然是整個門派捧在掌心的小師妹。


    這會兒她的幾位師兄師姐便聚集在雲巔,準備了桃花酒,以賀她渡劫順利。


    為首的便是大師兄柏舟。


    雖然風皓塵和師尊都極其寵愛風鸞,可近些日子魔修猖獗,兩人鮮少在宗門內,故而照顧鳳鸞最多的反倒是柏舟,說話間也頗為親近:“是否一切順利?”


    風鸞原想要去尋離開幻境的法門,可她同樣思念同門。


    哪怕隻是虛假幻象,她也不忍拒絕。


    於是風鸞站起身來,先行了一禮,隨後道:“勞煩師兄記掛,一切都好。”


    “金丹已成?”


    “是。”


    “雷劫中可覺得難過?若是流了眼淚,莫要瞞著,仔細傷了眼睛。”


    “淬煉肉身本就是種修行,算不得痛,自不會哭。”


    她說的雲淡風輕,柏舟卻當她怕人擔憂才故作堅強,不由得越發疼惜。


    卻不知,風鸞所說皆是發自真心。


    相較於烈火焚身,金丹的雷劫實在不算什麽,甚至第二次走這遭的她很享受錘煉肉身的過程。


    因為每提升一次修為,被火係靈力折磨的疼痛就會減輕一分。


    至於哭,更是不會有。


    風鸞已經記不起自己到底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抬起手,用依然溫熱的指尖輕輕拂過眼角,隻覺得一片光潔,便心道:“這對我來說是件奢侈事,可能還沒等流出來,就被我自己的靈氣給蒸幹了吧。”


    飛劍明明沒有靈識,卻依然給出了自己的迴應。


    寒冰髓溢出了寒氣,纏繞上了風鸞比起常人要炙熱得多的指尖,細細密密,似是安撫。


    風鸞原本被寬大衣袖遮擋著的指尖微微抬起,虛虛地握住了飛劍。


    碧落黃泉,巔峰低穀,獨獨隻有她的夕華永伴身側。


    哪怕隻是想一想,都像是陽光普照,點亮了每個角落。


    即使知道一切皆為虛妄,可她依然期盼著這一刻會是真實。


    係統那樣膽小,又怕黑,要是一直看不到她,真的會哭的。


    而跟著柏舟一同前來的二師姐已經勾住了風鸞的肩膀,一把攏到懷中,笑容很是明豔,眼睛卻是看著柏舟道:“我早便說過,小師妹天賦絕佳,對修道之事又格外執著,道心堅定,哪怕是天劫也阻攔不了她分毫,偏你多心,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引得我也心慌起來。”


    聽著道侶抱怨,柏舟趕忙放緩聲音:“我不是瞧著師妹年輕,又是單靈根,總是怕有萬一,要是渡劫不成那豈不是……”


    二師姐瞪他。


    柏舟立刻收聲,豎起三指,連說了幾聲“道祖在上,晚輩剛剛是無心的,說的話都不作數,您可別當真”。


    風鸞則是微微偏頭,額頭頂著背後飛劍的劍柄,在心裏道:“我覺得三清道祖無暇管這些小事。”


    飛劍微微震動。


    明明沒說話,可是風鸞能想象出係統會給出何種迴答。


    必然是中氣十足的:【宿主說的都對!】


    想到這裏,風鸞柔和了眉眼,嘴角也有淺笑。


    同時,她再一次開始思念自家劍靈。


    突然發現,思念像是指間漏沙,初見不起眼,可慢慢累積起來,卻能堆成綿延沙丘。


    其他人並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見她笑了便覺得稀罕。


    其中就包括了七師兄裴玞。


    因著此時還未到仙魔大戰,裴玞也沒有身受重傷,便不是三等身娃娃模樣,而是光風霽月,少言寡語,一舉手一投足皆是自在風流。


    不過他對著自家小師妹卻分外溫和,這會兒便走上前來,輕聲詢問:“師妹剛剛在做什麽,何故發笑?”


    風鸞昂頭,認真迴道:“我在聊天。”


    “和誰?”


    “和劍。”


    ……???


    幾人麵麵相覷,分外不解。


    雖說在修真界中,劍修從來都是特立獨行,對著飛劍就像是對著媳婦,但像是風鸞這樣隨時隨地和劍聊天的還是極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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