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隆揚起嘴角露出微笑,道:“繞來繞去,你是想讓我向官家建議調你出京。”

    陸飛心中暗喜,總算是說出來了,當下拱手道:“若將軍能幫屬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李繼隆仰頭大笑,道:“言重了,你是我的部下,請旨調你出京是我的責任,無關恩德,隻是我還是不太明白,人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京城擠,你卻偏偏要調走,難不成京城裏有人想對你不利,你說,我李繼隆不惹事,卻也不怕事,你是我的部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替你做主,說說。”

    陸飛倒很是意外,李繼隆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動情入深的話來,忙再次拱手道:“將軍此話令屬下感佩不已,謝將軍,事倒沒事,可將軍您是知道我的,愣頭愣腦,諸事也喜歡瞎打誤撞,我之所以想離開京城,也是防患於未然,我這臭脾氣早晚會害了我。”

    李繼隆擺手笑道:“你多慮了,我很看中你,官家對你也是君恩深重,再說了,我也是初掌捧日軍,需要像你這種人的佐助,別胡思亂想了,好生做官,好生帶兵,官家是聖明的。”

    陸飛深吸了一口氣,故作為難道:“若將軍不幫我,那我隻能辭官歸隱田園了。”

    李繼隆忙道:“沒這麽嚴重,你拚死拚活掙來的官身就真的一點都不眷戀?你不是這種人。”

    陸飛心中一愣:我是哪種?你怎麽知道我是哪種人。

    陸飛道:“將軍,我心已決,請將軍成全,屬下職底位卑,沒有資格麵見天子,請將軍代為秉奏。”說罷,陸飛從懷裏拿出兩份奏疏,再次說道:“這裏有兩份奏疏,一份是辭官的,另一份是請旨調離的,將軍願意幫我遞哪一份?”

    李繼隆當即就喝住了馬,眼神很古怪的盯著陸飛的臉和他手裏的兩份奏疏,他是越來越看不明白這人的心思,說道:“我哪份都不幫你遞,殿前司你都不想待,你想作甚?到底是誰要對你不利讓你要避禍離京?”

    陸飛露出一絲苦笑:“我說了,將軍會幫我嗎?”

    李繼隆愣了一下,轉而又一本正經的道:“職責之內,不違背律法之後,我李繼隆決不袖手。”

    陸飛心中早就打好了主意,要麽借李繼隆之手調出京,要麽擺平曹彬這個隱患。

    陸飛也正色道:“謝將軍,那屬下就直言了,是曹太慰。”

    李繼隆的眼睛頓時大了一圈,臉上布滿驚訝,樞密使曹彬那是國之重臣,位列朝臣之首,

    怎麽會和一個小小的殿前司都指揮使有過節。

    李繼隆道:“陸飛,你到底是誰?”

    李繼隆明白,曹太慰戎馬一生,風光了近二十年,一般的無名小卒是不可能和他有什麽交集的,殿前司和樞密院也從來沒有利益上的糾葛,以今天陸飛的地位還不夠資格和曹彬相提並論,那就隻能是一種原因,私仇,很有可能是陸飛出仕前結下的積怨。

    二人已行至皇城的東南角,此時天色已黑,一路之上除了二人身後跟著的家丁的親兵再無閑雜。

    陸飛打馬加快了幾步,有些話他不想讓閑毀聽見,李繼隆見狀跟了上去,陸飛拱手道:“不敢瞞將軍,屬下正是前李唐十三衛之一,行六。”

    這一句話差點把李繼續隆驚得從馬上掉下來,張著嘴瞪著眼半天沒有說話,右手也下意識得放到了腰間的刀柄上,慢慢的往外抽著,發出一陣壓抑的‘絲絲’聲。

    “將軍想拿我去見官家嗎?”

    李繼隆怒目圓瞪,咬牙切齒道:“你真的是當年從曹彬手裏逃走的那個李唐十三衛?”

    陸飛在馬上一攤手,輕鬆道:“會有人拿這事開玩笑嗎?”

    倉!

    寒光一閃,李繼隆的刀鋒架在了陸飛的脖子上,他這一動手,二人身後的十多位親兵也慌忙將刀抽出一半,個個麵麵相覷。

    李繼隆側目瞪了一眼陸飛帶來的正手腳無措的親兵,喝道:“想以下犯上嗎?滾!”

    陸飛是李繼隆的部將,他的親兵雖隻聽令於陸飛,可對方到底是上憲的上憲,一聽這話,也隻好悻悻而退,而在這時李繼隆的親兵也抽出了刀,作勢要圍上來,李繼隆卻又喝了一聲:“十丈之內,不準有任何閑雜”

    眾親兵立時分列四周。

    夜色暗淡下來,陸飛和李繼隆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很長時間了,過了半天李繼隆才咬牙道:“我不管你藏在汴梁有什麽目的,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由本將軍押你去皇城司受審,第二,現在就死,我拿你的人頭去見官家。”

    陸飛哼哼一笑:“兩樣都是死,選不選都一樣,李將軍真的想我死嗎?”

    李繼隆目露惋惜之色,但還是大義凜然道:“不可否認我很賞識你,但隻怪老子瞎了眼,沒看出來你藏的這麽深,下馬,隨我去皇城司。”

    陸飛沒動,淡然道:“將軍想那幫宦官審出些什麽?”

    李繼隆哼了一聲

    道:“那不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怎麽處置你官家自有聖斷。”

    陸飛從容一笑,看著刀鋒道:“大宋朝野上下,以降將降臣身居宋廷的官員比比皆是,為何我就不能效力於大宋。”

    李繼隆憤憤道:“大宋取代柴周乃天意如此,國朝興亡,肉食者謀之,前朝雖亡但漢統仍存,降臣降的是漢統而非宋廷,故無可厚責,而你,乃是李唐國主身邊的爪牙,一等侍衛,忠名揚天下,你們眼裏隻有故主沒有天下大勢,你真心降宋?誰信!”

    陸飛仰麵一笑。

    “你笑什麽?”李繼隆瞪目道。

    陸飛道:“我已經降了宋,還有何忠名,我是人,並不是行屍走肉的殺手,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李唐已亡,故主也作了白骨,你認為我會傻到為了一個死了的人賠上自己這條微不足道的性命嗎?也正如將軍所說,大宋代柴周平定列國乃是天理,五代十國亂了近百年,列國紛戰不斷,天下人無不是生活在連綿不開的戰火之中,大宋天子英明睿智,救萬民於水火一統天下,何嚐不是我等這種小人物所願,誰又願意見到一個四分五裂的華夏。”

    李繼隆不屑道:“你用不著向我辯解,去了皇城司,那些宦官自有讓你說實話的手段。”

    陸飛笑著看了四周一眼,道:“既然將軍認為我懷有二心,既然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你也應該相信,恕屬下不敬,我若想脫身,將軍未必能攔得住我。”

    李繼隆眼光殺心頓起,刀鋒更進一步將陸飛脖子上的肉壓了進去,喝道:“你試試!”

    陸飛道:“將軍別誤會,在下不敢造次,我隻是想請將軍相信我,我對前唐故主再無眷戀之心,我現在隻想保住性命,保住這一官半職和家中妻小,朝廷爭鬥我不關心,這天下是姓李還是姓趙於我再無半點瓜葛,李唐十三衛在兩年前就死光了,我現在的身份就是大宋捧日軍左廂都指揮使,是將軍您的部下,是趙官家的臣子。”

    李繼隆切齒道:“這些話你對我說不著,下馬,去皇城司。”

    陸飛當下也暗暗作著防備,隻要李繼隆敢動手,他就先發製人,但他還不想魚死網破,當下道:“將軍為何不相信我,你真的想看我著我死嗎,我若真有二心,今天又何必自揭身份。”

    李繼隆道:“因為那天在宮裏曹彬認出了你,說與不說你早晚要敗露行蹤。”

    陸飛笑道:“對,沒錯,可將軍你知道嗎?那日官家單獨召見我,以我的身手,

    縱然手無寸鐵,取一個性命也綽綽有餘。”

    李繼隆汗流浹背,道:“你隻不過是怕沒有退路。”

    陸飛又笑道:“既然我如此惜命,我就不在是一個殺手、死士,我有家,有業,有官位,有前程,還是那句話,我若真有二心,今天就不出現在將軍麵前。”

    聽到這,李繼隆握刀的手有些鬆動,他不是不敢殺陸飛,而是不管用何種罪名殺了他,自己都免不了受連累,他更不可能將陸飛送進皇城司,嚴刑之下,鬼知道他會胡亂招些什麽,怎麽說陸飛都是他的部下。

    李繼隆緩緩的垂下了刀,麵無表情。

    陸飛見有戲,忙又道:“我的身份隻有將軍知道,曹彬隻是懷疑,事隔兩年之久,他若有真憑實據早就動手拿我了,將軍幫幫我吧。”

    李繼隆哼笑一聲道:“陸飛,你別忘記了,老子是堂堂國舅,位極人臣,憑什麽跟著你瘋。”

    陸飛直言道:“將軍不僅是幫屬下,也是幫自己。”

    “什麽意思?”

    “搬倒曹彬,將軍取而代之。”

    李繼隆心中陡然一震,沉聲切齒道:“放肆,國之重臣也是你敢出言不遜的嗎?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家小找個荒山野嶺,苟延殘喘的過完下半輩子。”

    陸飛拔了拔馬頭,笑道:“既然將軍不抓我,也不想位居宰執,那就忘記屬下方才所言吧,將軍保重,屬下告退!”

    李繼隆的刀一垂下來陸飛就看出來了,他不會揭發自己,不管自己藏在捧日軍裏意欲何為,他李繼隆都免不了要受官家責罰,這來之不易的將位他肯定不想失去。

    陸飛打馬往迴走了兩步。

    “站住!”李繼隆喝道。

    陸飛心中暗道笑,勒住馬。

    李繼隆打馬走了過來,咬牙沉聲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陸飛一拱手,道:“將軍,這事您已經知道了,你我再無退路,信任是多餘的,因為屬下與將軍的目標一致,我想保命,您取其位而代之,兩全齊美。”

    李繼隆微眯著眼,他在想,在權衡利弊,既然事情已經知道了,若是自己隱瞞不報,等真像大白之時,他免不了要落個欺君罔上之罪,若是報上去了,那結果又得從頭做起了,心不甘哪。

    李繼隆沉思半晌,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壓著聲音道:“曹彬位極人臣,故交舊將遍天下,又深

    得官家信任,連我都杵他三分,你憑什麽能扳倒他。”

    陸飛鄭重一拱手:“將軍是帶兵之人,果敢為首,但有心,沒有做不到的事,隻有不敢為之心,若將軍不棄,屬下願效犬馬之勞。”

    李繼隆看著陸飛的眼睛不禁升出一絲寒意,這人真不愧是李唐最負盛名的武士,敢想敢做,隻怕老子取代曹彬之日就是你身首異處之時。

    李繼隆道:“你想怎麽做?”

    陸飛暗道:終於上鉤了,隻要你上了我的賊船,你就再也下不去了。

    當下陸飛對著李繼隆一陣咬耳細語。

    李繼隆聽完後愣了下,漸漸的揚起嘴角,輕哼一聲道:“功成之日我會向官家保舉你出任捧日軍都指揮使。”

    陸飛忙拱手道:“謝將軍,屬下不敢他想,隻求平安,願將軍步步高升!”

    躍馬揚鞭迴到陸宅,寇準已在門外等侯多時,一見陸飛迴來,忙上前牽馬,並小聲道:“看主公喜形於色,想必大事已成?何時調任?”

    陸飛一把拉過寇準的肩膀,在他耳邊細語道:“我改主意了,暫時不走!”

    寇準大驚,忙道:“那,那主公意欲何為?”

    陸飛冷冷一笑:“從今天起,我不再後退一步,任他東南西北風,我自巋然不動。”

    寇準一腦門黑線,乍舌道:“甚意思?”

    陸飛道:“路遇阻石,有三種方法,其一退迴,其二繞道而行,其三移開它。”

    寇準一頭霧水,自語著:“主公說甚麽?你要移開誰?”

    “誰擋我,我就移開誰。”

    寇準心中駭然,他不知道曹彬之事,也不知陸飛原來的身份,他以為陸飛說的是要在汴梁城裏就此行事,這不是耗子舔貓屁股麽。

    “主公,不可操之過急,眼下遠不是時候呀。”

    陸飛蹬步上了府門前台階,猛然迴首道:“拭目以待!你迴軍營吧,有事我會找你。”

    看著陸宅大門緩緩關上,寇準心亂如麻,卻又一時慷慨激昂起來,他一生飽讀詩書戰策,每每合上書本緬懷先聖賢人時,心中何嚐不想學那樂毅、諸葛亮,何嚐不想成就一世英名,隻是他名不見經傳,大宋早已立國,朝堂上能者如雲,一個個指點江山縱論興衰,大宋國力如日中天,等他一步步從科舉入仕之時,隻怕這天下早已國泰民安,又何來他的用武之地。

    牽上馬

    ,寇準再一次迴首陸府大門,心中默道:但願主公不要辜負我這一腔所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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