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通篇讀了下來,默然不語,在篇幅不長的遺書中,寫了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語句,這些似乎與她光鮮亮麗的生活相悖。


    而遺書中的字字句句,都是情真意切的,讓常安為之觸動,微濕了眼眶。


    直到她感受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臉上,她才斂起了悲憫。她側身揉了揉眼睛,拭去眼角的淚痕,才緩緩轉過身來。


    顧黎就站在她的身旁,目不斜視,視線直落落的掃過她微紅的眼角,淡然一聲:“你哭了?”


    常安搖了搖頭。細細數來,已經和他經曆過多起案件了,也曾看過多具屍體,死相恐怖的,死亡原因令人歎惋的……


    諸如此類的案件有很多,常安也不似當初那般難以控製住情緒了。她悲憫過後,再流露出來的,隻有歎息和不解。甚至,常安還有點看不起她。


    在常安看來,盛晴天雖然可憐,從她的遺書中也可以了解到,她曾遇到過很大的打擊,遭遇過巨大的艱辛。


    但是,生而為人,有誰不是辛苦的活著呢?若是每一個人都和她一樣,遇到了困難就選擇逃避,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那世界還能剩下多少的人呢?


    不論日子有多艱難,也不論遇到多大的打擊和重創,都應該好好活著,才是對自己最大的尊重,也是對親人最大的負責。


    常安平複好心緒,緩緩抬起頭,清了清嗓子,迎上他的視線,紅唇輕啟,卻是答非所問:“遺書的內容,我看完了。”


    說罷,她將遺書遞還給他。


    顧黎慢條斯理地將遺書按照原有的折痕疊放起來。


    不過,還不等顧黎開口說些什麽,季李率先開了腔,肅然相問:“這封遺書我已經讓人做過技術鑒定,上麵的筆跡確定是盛晴天的,是不是就可以將這個案件列為自殺?”


    季李在等顧黎的迴答,可顧黎隻是淡淡掃了他一眼,沒有迴答他,而是轉向一側,薄唇微微蠕動,低沉開口,卻不知道是在問誰:“你覺得呢?”


    季李先是一頓,然後張了張嘴,慢慢開口說明他的想法:“這封遺書上的內容情真意切,筆跡經過鑒定也是死者自己的,我覺得判定為自殺,並沒有不妥。”


    其實,根據僅有的線索,在加上這封強有力的遺書,警方判定這是一起自殺,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沒有其他證據證明是他殺。


    “所以,你就忽略了其中那些可疑的地方?”顧黎望向他,眸光淩厲,隱隱還透著幾分倨傲。


    季李不答,就杵在原地望著他,像是在等顧黎的專業分析。


    隻是顧黎沉默,季李也並沒有得到他的答案。


    常安雙目流轉,思考片刻後,說:“其實,調查案件的首要條件,就是不能被已存在的事物、證據,或是前人得出的結論和假設影響。


    否則,思維就會被框定在固定的區域裏,就無法找到新的切入點,查案就會陷入被動。就好比盛晴天的死,單從一封遺書,就判定她是自殺,顯然是不可取的。”


    顧黎點頭,似乎他對常安的言辭很認同,唇角若有似無的浮出一片笑意,像是對她的誇讚,低沉悅耳地說:“孺子可教。”


    他難得的誇讚,還是對她的專業能力上的讚揚,讓常安也展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不過,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誇她,多少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微紅了臉頰。


    顧黎才不管她眼下是何種表情,兀自走向一旁的沙發邊緩身落座,雙腿交疊,以一個舒展的姿勢靠在沙發上,顯得有幾分慵懶。


    常安的目光就隨著他的動作,一路而去。


    他坐在沙發上,從容又淡定,與以往一樣,自信張揚。可他的麵色,因為生病的緣故,看起來稍顯蒼白,在這白熾燈的照射下,膚色更顯白皙,像是一張白紙,毫無血色。


    常安明顯注意到了他的麵色,臉上漸漸浮出幾分緊張。一步一步靠近他,焦急地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額頭,略帶關心地問:“你還好嗎?”


    “沒事。”顧黎淡然一笑,那笑容,不同於對待季李時的那種輕嘲,而是帶著淺淡的柔情。


    季李看著常安和顧黎二人的樣子,心口有些發悶,從來,常安都沒有對他展露過這樣的關心,舉止也從不曾這樣親昵。


    他的思緒在那一刻被徹底攪亂了,好半晌才整理好思緒,低低開口:“所以……盛晴天這個案子……”


    顧黎抬眸望向他,斂起了原有的柔情,用一種淡漠至極的語氣說:“在破案中,請拿出你身為警察的專業素養,不應該僅憑一封遺書,就妄下斷論,不是嗎?”


    顧黎盯著季李,繼續道:“感情這種東西,是無法通過科學化、數據化來判斷的。


    如果,你破案隻是憑著死者那封情感濃烈的遺書,就判定她為自殺,那我想,如果她是他殺,兇手隻要仿冒她的筆跡,然後想象自己快要死了,寫下一段自殺式的、情感真摯的文字就好了,不是嗎?”


    季李鄭重點頭,顯然,顧黎說得沒錯。所以,他在等他分析,給他接下來調查的方向。


    顧黎迎著他的目光,眸中還隱隱透著幾分期待,臉上也寫滿了求知欲。


    顧黎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額間,像是有些累了,語氣裏帶著幾分倦怠,但說出口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倨傲:“你想要的答案,請向我親愛的助手小姐請教。


    我討厭這種簡單、沒有挑戰性的題目。像是小學生的入學考試,無趣極了。”


    說罷,他緩慢起身,邁著他的大長腿,走了。


    常安在聽到“親愛的”這幾個字時,剛下去的緋色又跑了上來,在臉頰兩側暈染出一片紅霞。


    不過,眼下可不是害羞的時候,案子要緊。於是她小跑著上前,追上顧黎,問:“你去哪裏?”


    “我累了,迴去睡覺。”顧黎如實迴答。


    說話時,他停頓下腳步,轉過身,然後輕柔地摸了摸常安的頭,輕語道:“這種新生入學題,我知道你可以的。有不懂的地方,到時候再喊我。”


    “哦。”常安低語一聲,呆在原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愣愣出神。


    他也沒多少的動作,隻是輕撫了一下她的頭發,在那一刻居然讓她有種小鹿亂撞的感覺,心口撲通撲通地狂跳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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