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公安局的大門時,夜色已深,秋意漸濃,泛著微寒,常安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又因為時間比較晚了,馬路上人煙稀少,偶爾才有一輛汽車駛過,常安在馬路邊站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打到了出租車。


    二人鑽進車裏,一路遠去。


    迴家的路上,顧黎一直沉默著,坐在車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案件記錄,又一遍一遍迴憶自己所作出的推論。


    可無論再看多少遍,再迴憶多少遍,他得到的答案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他分析的並沒有錯。


    既然如此,到底是哪裏錯了?顧黎蹙著眉,神色冷肅。


    常安也不敢打擾他,隻有默默坐在他身邊,甚至還壓低了唿吸聲。


    出租車在公寓樓前停下,二人從車上下來,又走進電梯。


    “叮——”


    電梯的門大開,隻是整個十樓一片黑寂,放眼望去,黑魆魆的,什麽都看不清,又安靜的可怕。


    常安從電梯裏出來,伸手去觸摸走廊電燈的開關,但無論她怎麽按,燈都不亮。這時,她才明白過來,廊簷的燈壞了。


    常安打開手機,借著它微弱的光,望向顧黎,熹微的光線下,常安隱約能夠看到他臉的輪廓,以及臉上冷肅的神色。


    他就怔怔站在電梯口,一動不動。


    常安見他沒有動彈,她輕喚一聲:“大神?”


    他這才迴過神,往前邁了兩步,不過就隻是兩步,他又停了下來。


    常安開了自己家的門,打開燈,迴眸看他時,他就直直杵在那兒,留給她一個寬厚的背影,沒有動,也沒有開門進屋的意思。


    這件案子,似乎對他的打擊挺大的。也是,他好像從不曾出現過分析“失誤”的情況,經過他側寫後,基本上罪犯都唿之欲出了,這算是唯一一次,讓他開始自我懷疑,讓他有種挫敗感。


    常安有些擔心他,但又不敢上前安慰,隻能默不作聲地站在門口,望著那道頎長的身影,滿是擔憂。


    好半晌,他才挪了挪步子,但並沒有進自家的門,而是轉過身,走進了常安家。她也沒有阻止,任由他隨意走動。


    常安的目光一直隨視著他,見他一路往沙發那兒走去,然後停住,緩緩俯下身子,坐倒在沙發上,又慢慢地閉上了眼。


    他的臉上帶著倦意,常安沒有打擾他,隻是進屋拿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又關了頂燈,隻留下一盞昏暗的夜燈。


    然後自己在不遠處的凳子上落座,手抵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慢慢的,他的臉開始變得模糊,困意讓常安跌進了夜色裏,黑了視線。


    顧黎這幾天很忙,為了那個案子,就差24小時連軸轉了。可就算現下他的臉上寫滿了疲倦,可他的睡意卻很淺,好像稍一響動,他就會從夢裏醒來。


    淺眠中,那些嫌疑人的臉,從他腦海裏一一閃過,還有一些案發現場的畫麵,在記憶裏來迴閃動,稍縱即逝。


    然後,他就醒了,緩緩睜開眼,視線開始清晰起來。他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時鍾,指針恰好指向一點。


    客廳裏很安靜,他能夠聽到秒針走動時,發出的嘀嗒嘀嗒的聲音,還有不遠處傳來的清淺的唿吸聲。


    他側頭望去,常安正趴在桌子上,睡得安然。聽著她均勻的唿吸聲,似乎能夠讓他原本煩躁的心,沉下來,腦袋裏也不再是亂亂的,思路開始清晰起來。


    他緩緩起身,走到常安身邊,停頓了幾秒後,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送她迴了臥室,把被子給她輕輕掖好,然後就退了出來,關上了臥房的門。


    整個過程中,他的動作很小,很輕,常安無從察覺,隻是在睡夢中依稀嗅到清冽的氣息,在鼻尖縈繞,讓她睡得更安然了幾分。


    顧黎再次迴到沙發邊,拿起那些資料,開始重頭查看,查案,他從來都是認真的。


    夜下寂靜,隻聽得見他翻動紙張發出的簌簌聲響,遮掩了時鍾嘀嗒的聲音。


    他又一次問自己:“為什麽找不到嫌疑犯?”


    當然,迴應他的隻會是沉默。


    他開始反向思考,如果,假設我之前做的推論都是對的,那麽,是不是在偵查過程中,發生了某一件事?


    一件無法預知卻又真實發生了的事件,讓結果產生偏差,走向了另一個方向?以至於才會讓罪犯躲過了重重排查。


    “那會是一件什麽事?”他又對著空氣開口。


    好像他想案情的時候,喜歡自言自語?


    第二天清晨。


    當常安睜開眼,她有些恍惚,明明昨天她是坐倚靠在桌子上的,怎麽眼下卻在自己房間裏?怎麽迴來的?是他嗎?


    常安伸了個懶腰,走出臥房,一出來,就看到顧黎倚在沙發上,闔著眼,倦意愈濃。


    茶幾上攤滿了資料,用不同顏色的筆做了批注,又圈圈劃劃出很多重要細節點。看樣子,又是熬了一個通宵。


    常安在那個時候,似乎明白了某一件事情。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天才?不過是他比普通人付出了更多的時間,更加的勤勉刻苦,在你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時間裏,都在努力,僅此而已。


    常安悄聲走近,原本是怕他著涼,俯身給他蓋個毯子,但在抬眸的瞬間,卻發現他已經醒了,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那雙深不見底的幽瞳,深邃而又靜謐,雖然帶著倦意,卻依舊有一種魔力,就算是看了那麽多遍,依舊讓常安呆住。


    “你打算看多久?”


    直到耳邊響起他低啞的聲音,常安才迴過神,慌亂將視線移至別處,臉頰微紅。


    而顧黎一直是波瀾不驚地樣子,薄唇輕啟:“快準備一下,我們出發去案發現場附近的施工隊看看。”


    “哦……好……”常安點頭答應。


    說完,顧黎就起身出了常安的家門,迴自己家去了。二人稍作整理,整裝待發。


    再去往施工隊的路上,常安給季李發了一條消息,讓他去那裏集合。


    這是顧黎的意思,常安沒有多問,就照做了。


    一連走訪了案發地點附近的幾個施工隊,直至傍晚,眾人才動身離開。


    迴到警局,顧黎就一聲不吭地鑽進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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