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並非是黃泉。


    可他的才智,絕不在黃泉之下,甚至在機關暗器、陰謀詭計上……還要比黃泉更勝一籌。


    他,正是前兩個月去‘萬上藏經樓’打了一轉,如今老老實實跟唐古德一同前來與黃泉匯合的寶匣人魔——玉麵阿三。


    玉麵阿三咯咯一笑,篤篤地又敲得兩個姑娘所在的木桶子兩記。


    旁邊的船工聞之相覷頷首,聽話地走過來欲要開桶……那時候,裏頭的一雙小妮子嚇得是心驚膽戰,仿佛一顆鮮紅的心髒就要從喉嚨眼裏蹦出來了。


    可是,讓她們覺得離奇的是——那寶匣人魔居然一屁股坐在了她們所在的大桶子上,指了指周遭一圈道:“這個桶子……我已經檢查過了,並沒有問題。你們……趕緊開其他的桶子罷!唧唧唧……”


    這笑聲,依舊古怪。他的臉麵,也和之前殺人如麻時如出一轍。以至於船工們連話都不敢接半句,就轉身低著腦袋、嘭嗵嘭嗵地去掀開木桶逐一細細查驗。這一查驗……他們就哇呀一喊,口中紛然驚唿道:“這……這棉花桶子底下,怎麽……怎麽盡是些黃沙呢?!”、“要死嘞!這黃沙……都和棉花混在一起喇!剛才那三個臭販子,居然敢玩陰的嘞!”


    正當這些個身強力壯的船工擼起袖子、抄起鐵鍬和榔頭,預備去追那三個黑心商販的時候……玉麵阿三喊住了他們,豎起食指來迴搖道:“各位,不必去追了。他們三人是有心訛詐我等,豈會不留逃命的後路呢?”


    “可……可此事倘若‘黃大宗主’怪罪下來,咱們可都擔待不起呐!”


    “誒呀呀,你們可真是膽小!黃宗主……又不是你們之前的那個姓白的宗主,他……才不會叫你們人頭落地、性命不保嘞!”


    “我們知道!但是,我們總不該對自己的救命恩公……有恃無恐、全然不當迴事吧?”


    “唧唧唧唧……你們呀,所以在‘無相魔宗’裏混來混去,隻能做個半吊子的妖人魔徒。你們覺得,負責本次物資采購的阿三我……會讓投機取巧的小老鼠們得逞嗎?”


    這話說完,他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咚咚地拿腳後跟敲了桶子兩下,好像就是在告訴桶裏的那兩位:你們不是貓兒,你們……也是小老鼠。小老鼠,都是逃不過我‘玉麵三郎’之雪亮眼目的。


    就在桶中兩位的心髒,又緩緩加速跳動之時……隻聽船艙之中,是有咯吱咯吱的怪聲由下及上地傳來。若是她倆在桶子外……那一定會指著這走上樓梯來的‘機關人偶’哇啦大叫!因為,這匹機關人偶並不是普通的那一種,而是……包含了一千零二十四道寶匣靈域、一百零四萬八千五百七十六種靈域變化——玉麵阿三藏身本尊的那一匹!


    玉麵阿三左右望著‘滅宗弟子’喬裝的船工……


    看著他們滿臉都是汗珠,仿佛剛掀開、掛滿蒸餾水珠的鍋蓋一般……他就不由得咯咯怪笑了起來,拍了拍自己最有信心的這具本體機關人道:“嗬,好久沒給大夥兒變戲法嘞!今朝,我就來變一個!不過,變什麽戲法好呢……活人大烤?還是死人衝天呢?嘿嘿嘿……”


    笑聲,嚇得所有滅宗船工們都悄然咽下唾沫,愣在原地不置可否……也引得那機關人胸口的寶匣喀喇一聲,向外翻彈而開。翻板裏頭是漆黑一團,唯有另一隻銅製的機關手捏著‘機關禦筆’伸了出來。寶匣人魔咯咯一笑,拿下這隻支筆在指尖來迴打轉,他的眼目……則望向西首,那披著黃袍、賣力攀爬沙丘的三道身影。


    倏然,他眸底殺氣一閃,那‘機關禦筆’的筆尖藍玉便霎時青芒耀起!這青芒一耀……好似就化作了一束靈氣波動,射向了三人一同拎著的蛇皮麻袋。麻袋之中,好似本就藏有什麽‘機關’能與之唿應,竟也變得愈加青藍、愈加奪目!最後,嗙嘡一聲巨響,炸起了一株沙浪之花、一陣金錢之雨……和三隻黑不溜秋的小老鼠、大耗子。


    眼看這三隻小老鼠、大耗子狼狽起身,遮著羞滿地拾錢……寶匣人魔不禁就咯咯咯亂笑起來,笑得好像是肚子發了麻、抽了筋一般!他又有意無意地拍了拍屁股底下的棉花木桶蓋,好似在提醒裏頭的兩個小姑娘:這,便是你們的下場!你們……可不願意渾身一絲不掛罷?


    桶子裏的兩位,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想著趕緊老實現身罷了。可就在此時,忽聽西首沙丘是有陣陣蹄聲越來愈響、越來愈急促!這一迴,還不等‘玉麵阿三’講什麽話,那些個滅宗船工們的眼色皆都變了——變得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換成那日在正邪決戰中誓死拚搏、維護本宗利益的人!


    他們望著沙丘之上,那光著屁股拾錢的三個黑心販子頭頂。手裏……放下了鐵鍬、榔頭和漁網子,轉而探入了寬鬆的麻布粗衣之內……好似都捏住了什麽獨門的滅宗法器?他們的體內,也莫名地湧上了一股股亦正亦邪、實時轉變的古怪氣息……


    “誒誒,你們別動不動就把狼崽子的尾巴露出來好嗎?”


    玉麵阿三噗通一聲,總算從棉花桶子上跳了下來道:“難道……你們忘了半個月前,黃大宗主和你們交代的話嗎?”


    那為首的船工霎時就止住了氣息,撫胸連連搖頭道:“不,我們怎可能忘懷宗主大人的教誨呢?莫要無事生非,更不可輕易顯露滅宗弟子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些,我等都銘記於心!”


    “這不就是了,無論對方是誰?且是多少人……你們,就隻管做好船工便是。”


    “可……可是對方人數眾多,且鞭聲爽脆有力、富含靈能,定不像是尋常的商旅鏢客啊?”


    “誒呀,說你們蠢……你們還真是春天裏的兩條臭屁蟲呐?這西漠大陸,還有人敢招黃宗主的麻煩嗎?找他麻煩……不就是自尋死路,再加上一條與西漠諸國諸派為敵的罪名嗎?”


    “呃,這倒也是。自從黃宗主接任以來,西漠的諸國諸派皆對我等大有改觀,還送了不少紅帖賀禮來祝我滅宗重建。嗬嗬,想來……我等之前的確是做慣了歪門邪道,還沒能扭轉過思想啊!”


    說道此處,他便轉身吆喝著眾滅宗船工去幹活,繼續展開拔錨啟航的預備工作。而玉麵阿三和他的寶匣機關人……則眺望著西首,瞧著那匹匹精壯高大的快馬紛然躍過沙丘,呈三叉狀疾馳衝下!其中有一隊,更是瞧都瞧不見那三個彎腰駝背拾錢的黑心商販,直把他們踢得四腳朝天、苦叫連連。


    這一隊的來客,那皆是與黃泉還不甚對路的青衣教——謝教主之門下高徒,以及依附青衣教為生的一眾小國使臣與幫會首腦。不過,即便不待見、不甚對路……他們還是得遵守江湖規矩、講究武林道義前來相送。


    而另外兩隊……可就和善多了。他們好生小心地避開了這三個渾身像是塗滿了墨油的黑心販子,甚至還有人專門籲馬停下,細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需不需要幫忙?這些,才是西漠武林正道的代表:終南穀——公孫穀主的徒子徒孫、白玉庵——天誅神尼的弟子門人,以及西寒三友等對黃泉心悅誠服、敬仰萬分的西漠群豪們!


    三隊人馬……一入了拴滿倒刺鐵索的防蟲城門,便都給麵子地降了速。


    因而,他們繞開集市、來到海港碼頭之時,原本在船艙內細算合計的眾位人中龍鳳……也都來得及登上了甲板船舷,或是撫胸、或是拱手、或是莞爾一笑地迎接來者。


    當然,隻有北冥凜依舊如同盤旋在寒空之端的桀驁孤鷹一般,冷冷地瞧著那群人。倏然,他緩緩地轉過了腦袋,獨自一人走向船頭的玄女艦首像,任由那幽海的清風撩起他絲滑如綢緞的長發,勾出一縷縷令所有女人都要癡迷的冷峻背影。


    眾口紛紜,幾句寒暄罷。莫生明身為西漠首教弟子,自是當先驅馬上前,虛笑道:“嗬嗬!黃大宗主,兩月未見……閣下更是神采奕奕、靈溢印堂了哈?”


    黃泉不冷不熱道:“哪裏哪裏,承蒙天帝照應。”


    莫生明又幹笑了兩聲,識趣地不再多說一句,隻向後連番招手道:“來來!趕緊將咱們教主師公預備的踐行之禮……給‘黃大宗主’他搬上船去!”


    隻見,是有七八個青衣教弟子繞到最後的六轡馬車之前,扛起十來個精雕細琢的纏枝花梨木箱就要送上船。瞧那鏨金鑲玉、古雅高貴的氣勢,想必其中不是令江湖人搶破腦袋的稀世珍寶,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靈丹妙藥!


    一文錢,可以買兩塊燒餅,或者是一尾刀子魚。當然,一文錢還能難倒英雄好漢。黃泉雖然也有這英雄之難,但他也不削於無故收下重禮——尤其,還是令人厭惡的‘青衣教’送的。可是,當聽得莫生明下一句話之後……他,是陡然眼珠大亮,非要搶著收下這十來個箱子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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