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如是遊蕩於天極地底,充斥著整座寶匣靈域。


    唐古德的臉色霎時變了,因為他手捧的《神王福音》之中記載過如出一轍的聲音——這,正是‘東玄三界’的大罪魁之一,明尊魔神的聲音!


    “明尊魔神?!”


    唐古德眉頭一皺,陡然間又喚出了‘聖之靈氣’護住周遭眾人。


    那明尊魔神寒意森森地冷笑著,笑聲越來越集中、愈加清晰:“若是神王當真存在,祂為何不在三千年前的‘荒古大戰’之中,現身來助‘上天帝’對抗我等?哼哼,相信祂……莫不如來相信我主——極獄魔尊,天子魔!”


    唐古德雖知自己若是和‘明尊魔神’相爭,那定然屬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但他因著信仰仍舊能挺直腰杆子道:“不助上天帝……那正是因為我主‘神王’相信他,信他必定能夠調度好天軍天兵來剿滅你們這群罪魁中的罪魁!當然此戰的結果,就極力地印證了這一點!”


    明尊魔神的笑聲和嗓音,霎時又四散了開來,壓迫於這廣袤的紫天黃沙之間:“嗬嗬嗬嗬……上天帝隻是封禁了我等,並沒有能力將我們徹底除滅。因為最後,他的靈體也已千瘡百孔,恐怕再過個三、五百年也不可能完全複原。而我主天子魔複蘇之日,恐怕不過三、五十年……哈哈哈哈!”


    唐古德迴身一看,那些方才還被自己說得心念大動的殘疾勞工,如今的眼裏已滿含著恐懼與軟弱,就連那‘玉麵阿三’都皺起了歪七扭八的眉頭。唐古德啐地一聲道:“呔!你這邪魔,就莫要在此危言聳聽了!自古邪不勝正,你們‘天魔之勢’必敗無疑!”


    明尊魔神忽而化作漫天迴旋的黑雲,一邊向上迴旋團聚,一邊道:“嗬,吾等便是邪惡,爾等便為正義?那好,今日本君就率先讓你瞧一瞧——吾輩天魔勢之廣大神通!好叫你心裏清楚,你那來自神王的微熹靈能……是有多麽地不堪一擊!”


    聽罷此言,所有人的唿吸都頓住了,包括那眼下隻能坐著煉化‘三魂佛璽’的黃泉。他心中迷惑:‘這‘明尊降世祭’尚未起始,為何這明尊邪神就可以化形來去?難道……難道‘明尊降世祭’提前開始,封印其靈體的‘涅盤轉生壺’已被擰開?!’


    涅盤轉生壺是否被擰開,誰也不曉得。


    但天上那千百道靈域,卻實在地因為這團魔息而通體碎裂、剝落,化為靈霧……


    哇嗷嗷啊!!隻聽天空裂縫之中,是有如同洪荒魔獸般的嘶吼聲陣陣降下。霎時間,眾人所在的靈域四周也已扭曲變形,並喀喀地皴開了道道分叉的狹長裂痕!


    隻聽那‘明尊邪神’朗道:“天魔之子,你怎可被這細軟無力的‘寶血荊棘’給捆得如此狼狽?你……明明要比那盤坐著煉璽的‘天帝之子’要強上千倍百倍!來罷,本君先代主上賜予你這至高無上的‘天魔之息’,開通你那被閉塞的屬天聖體!”


    話音一落,唐古德的心口便感應到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那是纏繞著他聖心的荊棘正被巨力撕扯得變形。他本想再灌注‘聖之靈氣’穩住荊棘,可還沒來得及……他的耳畔便灌入了一陣陣劈劈啪啪的崩斷之音!


    天空中,魔霧騰騰的破口內忽亮起了一對猩紅的巨眸,宛如是兩麵人血積成的大湖泊。而這對血泊大眼所映著的,正是那通體散發金色聖光的唐古德……以及在旁艱難煉化‘三魂佛璽’的黃泉。


    倏然,那血泊斂成了兩道血河,並嗚嗚地淌出了像是‘阿依達’,卻又不是他的古怪聲音:“唐古德……還有黃皮狗……嗷嗷!我要……我要吃掉你倆兩個喇喇——!!”


    說罷,那道破口之中便緩緩地伸出了一根巨碩如鐵索長龍般的漆黑手臂;手臂上,則搖搖曳曳地泛動著橫豎波紋狀的血亮圖騰,其色彩……紅裏染著枯黃,仿佛像是由鮮血和人骨一同磨合而成;而他最讓人覺得可怕的,卻是一枚眼珠子——一枚長在他漆黑掌心的大眼珠子!


    “嗷嗷!天魔……眼空破!!”


    隻見足有百丈許的黑掌之央,那枚‘天魔眼珠’的眼白部分忽然爆掉了一根血管!


    緊接著,兩根、五根、八根、十二根……轉眼過後,這枚堪比城樓的‘天魔眼珠’便被鮮血所浸透!隨之,那眼球中央的‘三重瞳孔’便在霎時間一圈圈地連環收縮,最後匯聚成了一個點——一個,極小的點!


    唐古德牢牢地盯著這個點,心中滿是對未知未見的恐懼。畢竟他也是人,並不是他所堅信不疑的神王;玉麵阿三則站在他背後,被呆子彭彭緊抱得幾乎無法唿吸,但他的雙眼……卻還瞥著滿頭汗珠、心內焦急的黃泉;至於其他的殘疾勞工……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守在了玉麵阿三的四周,好似他們已將其當做了自己的再生父母、他們的神王!


    ……


    起霧了,白色的霧。


    那是灑滿香油的銅盆,正在不斷地冉起綹綹白霧。


    一個男人,在霧中站起了身,任憑那琥珀色的水流自他細膩的肌膚上淌落。


    他,擦幹了身——用六塊質地不一、材質不等的浴巾擦幹了身。


    隨之,他悉心修剪了頭發和手腳的指甲,又換上了嶄新的、剛從血漠古堡連日送來的白綢長袍和最輕盈的靴子。他整個人,精致得就像是發光的玉刻雕塑,且還是要擔著殺頭的風險、進貢給皇帝的精中精品!


    平素他的裝束,可能隻求潔淨。但今日不同,他非要弄得一絲不苟、十全十美。因為但凡隻要是遇到了他必要殺人的日子,他就一定會悉心仔細地打扮一番。就他的話來說:‘這是對死者的尊重,也同樣是對自己的一種自重。’不過說實在的,他也許隻是覺得自己死,也得(dei)死得優雅、死得像模像。


    他,既不是哪家的貴公子,也不是有嚴重潔癖的麻煩人……他,乃是白玉庵的供奉長老、淵海北冥劍閣的閣主、如今當世可稱上前三的劍中無敵手——北冥凜。


    北冥凜,已經辟穀封劍七日了。


    因為他需要自己的劍,能像他的肚子一樣,充滿著饑餓之感。隻有饑餓渴慕的劍,方才能像狼虎一般最快、最狠、最致命!也隻有這樣的劍,才配得上他祖宗‘北鬥劍聖’之威名!


    他潔淨如嬰孩般地走到自己的‘朧月寶劍’之旁,畢恭畢敬的雙掌合十拜得三拜、又上了三炷香。立等香盡,他才雙手捧起此劍,將一枚刻有‘秋霜’的瑤佩係在劍把底部——那是他心愛的女子,所贈於他的定情信物。


    瞻得此物良久,他的冰眸又堅決了幾分。他已決定:隻要今晚能活著迴來,便在今夜與‘納蘭秋霜’正式提親訂婚;若是不能活,那這塊瑤佩也能當做愛人來隨他一同腐爛或埋葬。


    而‘納蘭秋霜’則被他安排在了聯盟大本營中,是有四位服侍他的白玉庵精銳弟子日夜守護著她,不讓她離開半步。這並非是男人的占有欲,也不是要禁錮愛人的自由——隻不過,是他北冥凜不想因為愛人的生死而影響自己出劍的果斷與堅決!畢竟,這西漠的存亡,就在這一夜裏了。


    篤篤篤,帳幕外的門柱上,是有人在輕敲。


    北冥凜背著劍,轉身望向那颯颯甩動的門帳子,盯著那鬼一樣的身影瞧得良久……


    他是不會先開口的。他隻等對方先道:“北冥……長老!日頭已落,咱們這批作為‘急先鋒’的人馬,該是時候動身了。”


    若是平常的北冥凜,他早就拔劍向門外那隻討厭鬼刺過去了。可今天,他不在遇到大敵之前,是不會拔出朧月劍的。他隻用冰冷的眼神刺向對方的脖頸,道:“好,我已準備妥當。”


    那門外的討厭鬼似乎有些失望,他反複搓著胡渣,好似就要等北冥凜來割他腦袋、刺他心窩一般。直到他細細打量了前者之後,方才笑道:“喲,看不出來嘛,你小子居然也懂得辟穀、封劍這種醞釀劍意的手段呐?哈哈哈,厲害厲害嘞!”


    “知道就好,現在別來惹我。”


    “嘿嘿,我很識相的喇!畢竟,是鄙人讓你變得眼下這般——不知是人,還是鬼的……”


    “變得是人是鬼,那都並不重要。今日一戰後,我便會正式向你下生死戰帖,你……再好好享受三個月的陰壽吧!”


    “嘖嘖,你這骨子裏透出來的傲氣,還真是和你祖宗老頭子如出一轍呐!不過……鄙人是不會答應和你決戰的。”


    北冥凜甩眼問道:“為什麽?難道你怕死?”


    鬼三郎露出臉道:“不,鄙人從不怕死的。隻不過,我早決定要先和別人一決生死嘞!”


    北冥凜平淡地追問道:“那人是誰?我到時先去殺了他,再來和你一分勝敗生死!”


    鬼三郎咂舌笑道:“這個人呢?首先,你是不可能找到他的;其次,就算是你找到了他,你也絕對沒有辦法殺了他的。因為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那天下第一劍客——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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