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錯了……”


    唐古德撫住胸前聖心,仰望漆黑的空洞靈域道:“這‘聖心荊棘’本就是上天界人拿來對付‘天魔族’的!想當年,若是沒有這生長於神聖之林、被神王寶血所沾染過的荊棘……天軍與魔君那場三百年的大戰,當真勝負難言了……”


    阿依達哼哧兩聲,又以周身全力噴射出混沌魔息!可這魔力仿佛得到了淨化,流出荊棘牢籠時已變得溫柔、恬靜,煞氣全無。他啐道:“可恨的上天界人……可惡的神王!我阿依達身為‘天魔選子’,在此立下重誓言——但凡隻消我能脫困,我便要將你們‘神王教’從東玄連根鏟除,殺得片甲不留、一個不剩啊!!”


    唐古德隻帶著淺淺的怒意望著他,嘴裏再沒有與他爭辯些什麽。


    因為他有信念。他相信‘聖心荊棘’定能鎖住此者,更相信自己所依靠的神王是真實的!


    他走了。走向那密道,驅散了那條條縱橫交錯的荊棘網絡,並帶著自己那‘聖光唱詩班’一齊,高誦著莊嚴、神聖的讚美詩歌去往那西漠的地獄——寶匣人魔的老巢!


    ……


    線。


    狹長、昏暗、如是一條黑線的密道中,是有金色光團在不住下落。


    轉眼後,這黑線已到了盡頭。到了那如今麵目全非的‘幽月作坊’所在之處。


    嗯?


    唐古德驚了,他想象不到這裏方才究竟經曆過怎樣的大決戰?


    隻見那斷頭斷腳、破口還冒著黑煙的‘歌利亞巨像’們,似是山脈般橫七豎八地倒在沙原上;底下那群粉身碎骨的‘機關兵人’,則如同被百丈的大足踩入了沙石地裏,還反複碾了十來二十記;而那幽月作坊……也早就被毀壞得像被剁碎了的馬蜂窩,是千瘡百孔又青炎繚繞。


    這一切的一切,自然是屹立在沙原石崗之上,那位因為過度催動‘雙重天賜’而筋疲力盡的年輕人所為。因為疲倦,年輕人的下眼眶都凹陷了進去,還幽幽發黑,仿佛像是個十天沒睡覺、整夜還泡在煙花柳巷裏尋開心的人。


    可有他這樣一對眼睛的人,怎可能會去煙花柳巷這種不正經的地方呢?隻要你見過他澄明而又銳利的眉眼、見過他好似桑蠶般柔和的下眼瞼、見過他那顆無時不刻都在替別人著想的火熱之心透在眼眸裏的光彩,你就一定會站起來替他解釋:


    ‘他泡在煙花柳巷,一定是為得暗訪某一件懸而未決的冤奇大案!’或者說‘他認的一位幹妹妹,被養父賣來做藝伎伶人,他為得幫其贖身,便在此到泔水、洗菜盤、還得充當平息事端的大保鏢。’總之,你一定會想方設法將他向好的、積極的、陽光的方麵去想!


    光明的人,總能引來許多渴望光明的人。


    可就是像黃泉這樣光芒四射的人,周圍卻有千百‘機關兵人’和六尊‘歌利亞巨像’堵住了他,遮擋了他的光芒。


    而這些沒有心、更不會渴望光明的機關人,就好像看著即將被劊子手砍頭的死囚一般,仰麵望著他孤獨而無援的身影。


    那淩空而立的玉麵阿三“喲”得一聲,抬頭瞧了眼唐古德道:“你居然把那家夥都鬥翻了?我還以為……以他阿依達的本事,能夠拖到我活捉這黃皮小子呢?誒呀呀,真是失算失算!”


    唐古德冷哼一聲,道:“怎麽,你還能猜到那家夥鬥不過我?”


    玉麵阿三笑道:“是啊,不然我方才要逃做什麽呢?你,隻有我的機關大軍才能對付!”


    唐古德斂了斂眼目,接話道:“嗬嗬,不錯。你這機關陣仗如此浩大,我怕是一定會被你生擒活捉,再做成活體機關人的。”


    玉麵阿三嗤笑道:“哼哼,還是唐教士你腦子清楚,不像這個家夥……”他轉首扭向黃泉,一臉鄙夷,“非要用盡‘無相禪力’和‘血契之威’來破我大半個兵陣。我……真他娘的想宰了他!”


    唐古德瞄了眼黃泉,不禁就沉下了肩膀、頗為放鬆地舒了口氣。對方問他什麽意思?他隻道:“看來,你玉麵阿三腦子裏的鬼主意再多,也終究比不過黃幽海呐?當然,這是一定的。在這世上、在這人間,唯獨正義可永遠可以壓製邪惡的……你,一定會敗給他的!”


    玉麵阿三頓了頓,旋即指向那虛弱得像條病虎的黃泉,大笑道:“哈哈哈!我看你的眼睛,隻怕被你周身的金光給閃瞎了吧?就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還能拿我怎樣呢?你要清楚,他再厲害也隻是個人,是人……就總會累的,累了,我的機會就來了呀?”


    唐古德默默垂視著他,時不時地還攤開《神王福音》誦讀起了經文選段,好似是歸隱山中的智者,不想和目不識丁的粗魯之人爭辯些什麽。


    這可氣壞了玉麵阿三,他恨不得當下先不管這黃泉的死活,先去把這唐古德給料理了。不過,他轉念一想:‘說不定這‘唐古德’是故意要激將於我,讓我先去對付他,好讓這黃皮小狗喘口氣再來合力咬我?!哼!’


    可就在他瞥罷唐古德,轉首揮起‘機關禦筆’時……


    他的眼珠,陡然就泛出了赤、金雙色的波紋彩光。不過這光,卻不是從他那對扭曲的、為達目的(di)不擇手段的病態雙眸中發出的。


    那是黃泉的左右雙掌,正不斷地閃耀著光芒!在他左掌之上,太周之國的傳國至寶——‘血玉靈璽’正散發著奪目的血色光輝;而再他的右掌之中,那與前者產生共鳴齊震的‘三魂佛璽’也漸漸懸浮了起來,並散射出令人敬畏的金色佛光!


    玉麵阿三不由得驚出了一聲:“你、你為何能夠操縱這……三魂佛璽?!”


    黃泉咽了口唾沫,眼光自下而上照向了前者,虛弱地道:“你今日……必敗無疑了。”


    打死玉麵阿三,他也料不到:這‘天帝九璽’之間,是有一種無形的牽絆,能夠產生共鳴,從而共侍其主。這就好比是兩兄弟,本來各為其主、互為勁敵,但其中一人之主若是不在了,那另一人便有機會說動此者前來歸順降服。若是兄弟不肯,那幫忙打一仗總是可以的。


    況且,黃泉也並非是要以佛璽喚出‘三等六界’之大能,他隻不過是將風、土兩種靈氣混合成‘沙之靈氣’,再透過佛璽的加持將其凝成一支象征時間的沙漏——這,正是化名流魄的‘阿依達’手中保底的那張不敗王牌。


    琉璃沙漏內,沙礫靜靜地躺臥於底,並閃耀著星點般的光輝。


    黃泉正以靈能將其高高懸停,仿佛就像是督官捏在掌心的令牌,隻消一落下、死刑犯便得人頭落地。


    玉麵阿三一晃眼,又瞧了眼頭頂上方安然讀經的唐古德,心中已覺得情勢大為不妙。他趕忙瘋狂連押‘機關禦筆’上的按鈕,企圖在對方施展出什麽通天本事前就先下手為強!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的機關兵人、歌利亞巨像……都像是年久失修了一樣,如同枯木般地矗立在簌簌往來的風沙之中……他不由得又加大了力道按壓禦筆,想要趕緊控製眼前這撥機關大軍,但卻始終未果。


    黃泉長籲了口氣,道:“沒用的,在這‘琉璃沙漏’的領域之內,時間都隨它而走。換句話說,隻要我的意念不動,時間便不會流逝、不會迴轉,你的機關大軍……也就如一幹廢銅爛鐵了。”


    玉麵阿三吞咽著唾沫,忽覺得喉頭有一陣陣的幹澀與刺痛。他原本如此篤定,就是因為有‘機關大軍’作為自己的殺手王牌。但眼下,這王牌卻被對方的王牌牢牢壓製,就像是賭牌九時的‘至尊寶’,總能壓過第二大的‘雙天牌’。他,已經怕了。


    他輕輕幹笑了數聲,放下了‘機關禦筆’收於背後,道:“嗬嗬嗬!黃幽海,咱們可別這麽鬧著玩了。依我看,你便拿著這幹寶貝走罷?我這就為你倆大開靈門,歡送你們?”


    黃泉搖頭冷笑道:“哼哼,不成。我今日若是放你過門,你勢必會變本加厲、更為精心細致地施行你的計劃!我,可不想東玄世界的生命……都變成這些沒有人間靈氣的機關怪物!”


    玉麵阿三的臉本來就非常醜陋了,如今聽完黃泉的話,更是蒙上了一層難以抹去的鐵青之色。不過,他還是沒有放棄胡謅:“哎喲喲,你們兩位也得考慮下吧?再沒幾個時辰,這關乎西漠存亡的‘明尊降世祭’就要舉行了,若你們再於我糾纏……你們緩得過氣兒去對付魔徒數萬的‘無相滅宗’和靈能深不可測的‘萬相宗主’嗎?”


    黃泉不以為意地哼了聲,道:“你既然有本事逼得我都精疲力竭,不就是更佐證了我們今日勢必要拿下你歸案嗎?再說了……我相信我的朋友,還有和我誌同道合的西漠群豪們!他們,可並非有你想象之中這麽好對付,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能擊碎黑暗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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