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傳聲笑著。


    笑得像是個將死的瘋子,笑得像是田裏被風吹得顫抖不止的稻草人。


    他整個人雖不能動彈,但他依舊宛如一個勝利者般雙眸耀著驕傲的光彩。


    阿依達碧眼一斂,道:“大師兄,你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麽可笑的?”


    鐵傳聲冷哼了聲,答:“這還不簡單?我是因為高興,所以才笑的呐……嗬嗬嗬!”


    “那你,究竟又是為了什麽而高興的呢?”


    “一二、三四五……四匹男鬼給我抬轎子,一隻女鬼給我跳舞解悶,我豈能不高興?”


    “哼哼,你的意思是——我們都會死在這裏,給你當活祭陪葬嗎?”


    “不錯,今日我必然活之不成,但你們……也休想豎著走迴宗裏去!”


    阿依達聞之,不由得輕蔑地冷笑了數聲。隨之,他挽起右掌,在指尖凝出了一枚淡黃色、不住旋轉的沙球道:“大師兄,你可曉得我先前置入你胸口的‘沙穴’之中,究竟暗藏著多少砂礫嗎?”


    鐵傳聲淡淡一笑,全然沒有將把對方的挑釁當一迴事。他泰然道:“嗬嗬,無論裏麵是有千萬斤、還是千萬畝的砂礫……你能夠轄製的,也就是我的軀幹和四肢罷了。就算你能使其將我整個人都撐破、脹裂,那也防不了我這奪命的一手啊……哈哈哈!”


    “莫要聽他胡謅,先殺了他再說!”


    李儒念淩空躍起,當即以指訣劃出了一輪十丈高的金燦‘六字真言寶輪’轟向鐵傳聲!


    還沒等黃泉和阿依達喊出聲來阻止他,那鐵傳聲便以氣脈逆行,強行將體內沙穴所湧出的砂礫給噴出體外。


    隻聽“嗤”的一聲,他那淌滿了鮮血的手指如鐵錐一般徑直戳入自己喉嚨,戳破了他賴以成名的聲帶:“佛嘯變招……萬佛俱寂!”


    萬事萬物,本就是變化中的輪迴天生,一件事物到了極處……那便會來到新的起始之點。這無聲,正是佛嘯功的至高境界,也是令其扶搖上升到另外一門更高功法的踮腳磚石!


    無聲,正是無聲。鐵傳聲的四周,並沒有出現何等驚天動地的變化,甚至可以說是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可讓在場所有人都眼目大瞪的是:原先那越轉愈兇橫,威力也如同是滑落的雪崩一般越聚愈強的‘六字真言寶輪’……居然像是跌在地上的裂紋水晶杯一般,咣啷啷地碎裂成了夜空中閃耀的金色光幕……


    緊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嘭嗵一記埋頭栽進了沙丘之中,濺起了數丈高的鮮紅之花。他,正是果敢上前,欲以自身強橫輪轉功法了解鐵傳聲性命的李儒念。


    “念哥!!”


    沈多心高喝一言,便欲縱身上前查探。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唿出的開路靈言,竟然當空被撕成了粉末、化為了綹綹朦朧的靈練!她怕了,她從沒有想象到自己修煉了三百多年的《佛嘯功》……竟然還有此等驚天泣鬼的變招!


    黃泉與阿依達,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瞧了對方一眼,就好似是在互相發問:怎麽會這樣?可現下情況之危急,已容不得他們再去絞盡腦汁細想此招的原理!黃泉當先縱身而出,擋在那沈多心與小白龍的跟前,並喚出天帝血盾護住他倆;阿依達則聚起了厚實堅固的圓形黑砂堡壘,將自己整個藏身其中。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的防禦已足夠堅挺,已全然能夠抵禦這不明由來的‘萬佛俱寂’。可他們都錯了,且錯得離譜、錯得荒謬。不過,就算是這《佛嘯功》的創始者——第一代萬相尊者也絕不會想到:這鐵傳聲所領悟的佛嘯變招,竟是能夠穿透世間任何實質的防禦、渾厚的靈能,直擊中修靈者的髒腑與靈脈!


    “啊?!”


    黃泉眼珠一瞪,總算明白了這‘萬佛俱寂’施展的奧秘。


    此招,原來並非是從外部的磅礴靈能來強行撕裂對手……而是利用感官無法辨識的奇異靈波,來與所有屬靈的人或物體發生共振,以來由內部進行毀滅性的打擊!


    無聲,實則是這東玄時間最可怕的聲音!這還讓人如何去防?根本誰都束手無策、防不勝防!可是,就在黃泉極力思索著自己身上的法寶,還有何效用之際?他體內與其共振的靈脈、氣海就已恢複了平靜,仿佛一切當真無聲了……


    怎麽迴事?


    呃呃嗷嗷……鐵傳聲的嗓子,已然不能再開口講出半個字。但他卻依舊能夠像是奄奄一息的野狗一般,發出令人同情的痛苦哀嚎。


    隻不過,這些痛苦……乃是他自己所造成的——是他自己的靈脈、氣海、乃至充斥著靈氣的筋骨皮肉,與他擊發出的致命靈訣產生了往複共振、撕裂著他體內的每一寸每一厘。


    眾人皆帶著疑惑的眼神,抬頭望去!


    隻見有座漆黑、長方形的玄鐵重盒,如同棺材一般罩著鐵傳聲的周身。仿佛就像是‘大魔官’提前宣告了他的死亡,要將他的性命獻給天子魔作供奉活祭。


    所有人都不明白,方才那不可一世的絕殺之招是如何被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鐵盒所克製的。但所有人心裏都清楚——這破解殺招的人,正是那蹲立在鐵盒上蓋、咯咯發笑的曠世奇才。


    寶匣人魔笑著,笑得像是夜裏咕咕怪叫的鷂鷹。他掃視著阿依達與黃泉一行,淡淡道:“沒想到啊,最後能奪得‘三魂佛璽’的人……居然是這個鐵傳聲!我還以為,隻花費了我半日研製而成的‘重聲之棺’是最不可能用到的咧!嘿嘿嘿嘿!”


    阿依達冷哼了聲,輕蔑地道:“怎麽,你這區區低階的靈王,還想以少勝多、將我們都一網打盡嗎?即便你給咱們套上了一百口這樣的鐵棺材,也決然別想要控製住我們!”


    寶匣人魔喀喀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搖了搖道:“嗬嗬,王子殿下……你想多了。我這棺材呐,不必一百口這麽多的,隻消一口啊……就能把你們都吃酥了!哈哈哈!”


    阿依達啐得一聲,撩上指訣喚起‘流沙之手’就飛抓向寶匣人魔。但後者卻一動未動,就連麵孔上扭曲的笑容都沒有減退分毫。他直等到那流沙如幕布般懸在其頭頂時,方才翻開胸前的寶匣鐵板!


    嗚嗚……唿唿唿!漆黑無底的寶匣之中,緩緩有風向其中湧入。彈指後,這風勢愈發增強,成了不亞於黃泉之天賜的巨碩風穴!颯颯!那流沙就像是掉入北海大漩渦的螞蟻,任憑它主人如何凝力操縱,也脫離不了那沒入無底深淵的宿命。


    轉眼之後,那原本足能吞噬百個‘寶匣人魔’的流沙狂濤,就已然被後者的機關吞噬殆盡。這無疑不讓阿依達等人為之大驚,也同樣讓擁有相似天賜之能的黃泉大感疑惑。


    “哈哈哈!怎樣,我的戲法精不精彩?”


    寶匣人魔嘭地一聲,合上了胸前的翻板道:“這還得多謝謝墨龍淵……不,是黃大皇子的天賜給予了我啟迪,方才令小人能有此靈感造出‘永動風穴’這個裝置呐?嘿嘿……”


    黃泉瞥了眼自己的掌心,嗬嗬一笑道:“寶匣人魔,看來你今夜來此之前,是吃了龍肝鳳髓、熊心豹膽啊?非但想要一奪你覬覦已久的‘三魂佛璽’,還對我手中的‘血玉靈璽’虎視眈眈呀……”


    “嘿,大皇子可真聰明呐!你怎生知道我還要奪你的‘血玉靈璽’呢?”


    “哼哼,這還不簡單?你已控製住了‘三魂佛璽’,卻不使奇技淫巧遁走……自然是還有所圖了。”


    “嗯,太周族人之智慧……果然名不虛傳!隻不過,你們再怎麽聰明,也比不上我‘寶匣人魔’的一根小手指頭。”


    黃泉自知現在所有能使出的招數,都一定會被這寶匣人魔的‘永動風穴裝置’吸得精光,並成為驅動‘機關人大軍’的靈晶原料。因而,無論對方如何出言相激,他都沉住了氣、壓住了火,權當是小醜在脫褲子放臭屁。


    寶匣人魔見黃泉不為所動,心頭也覺得有些失算。他幹笑了兩聲,旋即比訣將‘重聲之棺’埋入沙地之中、送迴了他體內那‘一千零二十四’道寶匣靈域之中……他又上前了數步,比出一根手指來迴對準了黃泉和阿依達,道:“你們,誰想先嚐嚐我的厲害?試試我的戲法?”


    阿依達足底的砂礫,霎時緩緩上浮——那是他在腳底凝起了強勁的‘風之靈氣’,預備隨時麵對敵者百般的變化。雖然他腳底已有動作,但他的嘴依舊咧著笑道:“既然閣下明知道‘三魂佛璽’乃本王之物,還一意孤行欲要奪取……那本王子就得來好好會一會你,瞧你究竟留了什麽天大的本事來對付我‘波爾多皇室’家傳的絕學!”


    颯颯!


    他剛欲起步,卻有一人化作了赤青雙色的弧線,射向了寶匣人魔!


    這人是誰?恐怕三歲的小娃娃用腳指頭想都能想得到:他,正是憋了好幾個月的惡氣未發,眼下要好好和‘寶匣人魔’算一算總賬的黃泉、黃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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