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茫茫,有一道孤影正在艱難地向前挪移。


    她越走愈慢、越走愈艱難,最後噗通一聲倒在了一片雪幕之中。


    這孤影,自然就是先前被傷透了心的納蘭秋霜。她的心已涼,但麵前的白雪卻如同暖爐一般向她輸送著溫暖與生命的熱度。


    冰雪無情,亦無溫度。


    有溫度的,自然是那盞身如雪幕的冰爐子。他,就是接住納蘭秋霜的那一片雪幕。


    北冥凜,正運用著體內溫熱的‘火之靈氣’來替這快凍僵的女人驅寒,並毫無保留地向後者輸送著自己體內純正雄傲的靈氣……


    不久,意識模糊的納蘭秋霜方才醒轉。她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口冰藍色的溶洞之中。她的麵前,有一堆注靈的鬆枝篝火燒得正旺,而在這篝火之後……卻是洞外簌簌飛舞的狂風驟雪!除此之外,這溶洞裏什麽都沒有,包括人。


    唉!她的眼睛裏,雖映照著炯炯火光,但絲毫驅散不了失望的神色。她知道是誰救了她,她也多麽想北冥凜能夠留在她身邊,陪著她躲過這場忽如其來的暴風狂雪?


    就在她又要流淚自憐之際,洞口忽傳來了一道人聲:“你醒了?”


    這麽冷的言語,隻有北冥凜能講出來——納蘭秋霜陡然嘴角上揚:“你,你救了我?”


    “明知故問,你又沒完全昏過去。”


    “嘻嘻!我……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死活,讓我一個人在雪裏走的!”


    “哼!就算我管你死活,你還不是照樣會一個人溜出白玉庵,整整個把月了無音訊?”


    “這……人家也是想去找‘金煌九天蠶’來給你,讓你能在大戰前補益一番嘛……”


    北冥凜淡淡一啐,道:“你別騙我了,做過什麽……我都知道了。”


    納蘭秋霜的眼珠一轉,忽驚愕道:“啊?我……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做過呐!”


    北冥凜長歎了一聲,道:“我打聽過了,這‘金煌九天蠶’是你們家傳至寶。你……想必是派人去將它偷了出來,再一路快馬加鞭送來這前線戰地的吧?”


    納蘭秋霜聽得此言,方才悄悄舒了口氣道:“唉,果然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小女子,的確是沒有經過家父的同意,就命我的貼身侍衛將‘金煌九天蠶’給偷了出來……”


    洞外一陣沉默,北冥凜仰望著天際良久不語。


    倏然,他像是審問犯人般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納蘭秋霜也毫不猶豫地迴答,隻是因緊張而舌頭打結:“因為……因為我愛你!”


    洞外,又是一陣沉默,比先前更持久的沉默。沉默之後,北冥凜就站起了身道:“既然如此,等此番‘西漠三宗’鏟除‘無相魔宗’之後,你就隨我迴寒海北洋吧?”


    這句話的意思,便是在問:跟我走,做我的女人吧?納蘭秋霜年紀已不小,自然也聽得懂對方的意思。她喜出望外地站起了身,趔趄地趴到洞口喊道:“好!天涯海角,小女子一定追隨北冥大俠!”


    說罷,她便不顧風雪之勢,出洞撲進了北冥凜的懷中。北冥凜也沒有再拒之千裏,他也慢慢抬起了左臂、摟住了前者那柔軟酥糯的腰際,任憑哪流動的愛意和溫暖淌入他的心間。這是他,第一次愛上一個女人,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滋味。


    ……


    三日後,兩人共騎一馬出了雪原,南下來到了北漠蠻荒之境。


    此地白骨成林、枯草成氈,所到之處總有一股陳年腐屍之臭鑽入鼻腔與咽喉,讓人作嘔。


    這種破地方,本來是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可如今……卻有千餘人在此安營紮寨、生火造飯。他們有男有女、有叟有童、有僧有尼、有儒有道,他們——正是匯聚於此,準備一舉圍剿‘無相魔宗’的西漠乃至東玄世界的各路正派人士。


    正派人士難得相親,應當是把酒言歡、通宵達旦的。可在這種煞風景的地方吃飯,就算是再醇的酒、再噴香的菜……那也能喝成童溺(niao),吃成長了綠毛發臭的莧菜梗子。有些俗人就閉著眼睛、憋住了氣,一言不發地埋頭吃飯;還有道士幹脆就辟穀不吃,練他們體內那顆金丹道果;和尚和尼姑自然也不能吃大銅鍋煮的雞鴨牛羊,他們隻盤坐在山穀營寨之外慢慢啃著饅頭和豆腐塊。


    北冥凜的眼中,忽望見了營寨外有一道瘦弱的俏影。


    她捏著鼻子喝湯,但喝了又要吐,吐了就又得去大吃大喝……因為她必須吃喝,要不然她那日漸消瘦的身子,就快要成了一具幹屍。她,乃是西漠青衣教的異邦弟子——南宮燕。


    北冥凜見之,便翻身下馬緩步行去問:“你,還好嗎?”


    南宮燕見是熟人,連忙抹了抹嘴角,擠出生硬的笑容道:“啊?北冥大哥?!我……我還挺好的。你這幾個月來,過得如何?”


    北冥凜的目光,不禁透出了一股難言的苦澀。他望著對方憔悴的笑容道:“尚可。你,應當還是在為‘黃賢弟’深入魔宗,而晝夜提心吧?”


    南宮燕聽聞黃泉的名諱,整個人的臉色又急轉直下、差了幾分。她的嘴角,不由得慢慢下垂道:“是啊,黃大哥他深入魔宗、生死未卜,至今……也沒有任何音訊消息呐……”


    “嗯,你不必太過憂心。因為,她來了……”


    “她?”南宮燕瞧了眼跟在北冥凜身後的納蘭秋霜,問,“她在哪裏?”


    “她,和他的‘未婚之夫’七日不睡連夜趕來的,說是再歇上兩天就隨妙琳和貓三前來。”


    “什麽?未婚之夫?!”南宮燕就像是遭雷劈了一般問,“你說芝瑤姐姐她……她有未婚夫?”


    北冥凜微一頷首,冷冷道:“對,這個女人不忠不貞、有情無義,實在是枉費了‘黃賢弟’對他的一片癡心!若不是念在賢弟還心係著她,我定然要叫她付出些血的代價……”


    南宮燕早在拜入‘青衣教’之前,就已經想好要衷心祝福這對合來不易的鴛鴦眷侶,並終生都致力於光大所屬宗門。可如今,她的意念卻又被牽動:“那黃大哥若是得知此事,他……他不得傷心欲絕啊?說不定,他還會就此沉淪……真的就墮入魔道了呀!”


    北冥凜搖了搖頭,悵然道:“這,我倒不擔心。我相信他是個不會為了兒女私情去放棄複國宿命的好皇子!我也相信,以他心中的那股子正氣執念,是定然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的。隻不過……依他的性子,即使與嶽芝瑤無緣,也不會將就來選你為妻的。”


    這話,如同世上最猛烈的毒藥灑進了南宮燕的心頭。


    即便她早已明白這個道理,她也不由得腹胃一陣抽搐惡心,跑到遠處石崖旁去吐了。


    還沒等她吐個幹淨,東南首忽揚起了陣陣窸窣風沙……不久,這風沙就愈發威猛、如同海浪一般向營地席卷而來!


    “啊?!難道是魔宗的妖人們已經發現咱們的大本營了嗎?!”


    “不……不可能啊!此處乃是‘波爾多國’的境內,若是這群妖人入侵,該有線報的呐!”


    “喂,兄弟們!若對方是魔宗妖人,咱們今天就和他們決一死戰!別等那兩位掌門嘞!”


    ……正在吃飯的那群西漠正派人士,陡然就戰意四起。他們有的將佐菜的老酒一口悶幹,旋即摔碗抽刀;有的本來就沒有什麽食欲,幹脆把半碗菜肉統統摔給沙原的蟲蛇享用;還有的,連忙就鑽進了帳幔子裏,可能在找自己的隨身兵器、也可能想挖個地洞躲他個一劫。


    颯颯,颯颯!


    遙望染天沙塵,北冥凜柳葉般的雙眸頓然收斂。


    可他的雙手卻依然負在背後,因為他有自信——即便魔宗妖人與他鼻尖碰鼻尖,他也能後發先至,割下對方的項上狗頭。


    但讓人意外的是:真正的狗不眾人在麵前,而是在被後。倏然,隻聽背後嘚嘚嘚嘚,有一道身穿青羅長袍的人影以群豪肩膀作橋,一路踏行而來。就在他要踏中北冥凜的肩膀時,後者側身一避,讓這青袍人踩了個空!


    不過,這青袍人並未落地。他淩空上得一記天梯,整個人就如同蛟龍出海般躍到了比沙浪還要高出十丈的位置。隻聽激溜溜——還沒懸停超過一念,他周身便凝起了綠油油的碧翠靈氣,並洪聲喝訣喊道:“青靈秘法,碧海念法大潮破!”


    隻見那青袍人的口中,忽蹦出了一串如注靈翡翠般耀著綠芒的西漠文字。在短暫的繞體迴旋過後,它們竟然如是自山巔傾瀉而落的銀川大瀑布般,直往那荒漠大沙浪的正中衝刷掠去!且這些青芒文字在空中還不斷地俯衝加速、旋轉激增,仿佛像是寒山滾落的雪球一般,甚遠見威!


    而就在這‘青靈大潮’即將要拍入沙暴之浪裏時……


    隻見一堵漆黑烏亮的‘靈墨大壁’陡然自沙中逆衝抬起,赫然盾護於眾人眾目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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