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乳洞內,奇光幻霧彌蒙,是大有一派世外仙蹤之風骨。


    其中兩仙執卷,坐於寒玉座上論述天人之道,聊得嘖嘖有聲。另有一小子於琳琅滿目的藏書竹架前挑選了本高深莫測的仙訣,正比劍試煉。


    而此福洞的更深之處……似有人在內盤坐修道,又好似有人在暗中偷窺這些神仙的起居。可是,後遭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因為一切——都已被飛天、遁地二鼠的鮮血所覆蓋遮掩。


    霧氣散盡,原本要圍殺墨龍淵的‘九柱靈屍’也隻餘下了三匹。


    且他們一動不動,隻單單矚目前方,那柄架在吞天鼠脖頸上的‘琅嬛仙劍’。


    墨龍淵也是一愣,就和那些五千年前就沒了性命的木乃伊一樣,呆得出神。因為這柄劍,明明就是‘小白龍’的佩劍,但小白龍他——依舊被白無相牢牢的扼住,是連半分的靈力都施展不出。可這柄仙劍,卻被疾速禦往了敵方將帥之所在,並頃刻之間斬殺了左右雙士。


    沒人握著這柄劍,這柄劍是騰空懸著的。那就代表著,一定有人在暗中操縱著這劍!難道是離懶貓?墨龍淵四下轉首一瞧,隻見這懶貓蹲在一根斷柱之頂,撓著耳朵舔著毛。好似很篤定,這柄劍會出人意外地幫助自己徒兒脫困。


    雖然沒見到禦劍之人,但吞天鼠依舊不敢亂說亂動。畢竟,兩枚鮮血淋漓的腦袋,正在他眼前滾來滾去,好似在反複地提醒著他:若是你膽敢造次,你的下場……會比這兩人更慘上百倍!


    “師……師尊!”


    墨龍淵一疑,他轉首瞧向開口的小白龍。


    隻見他望著那柄琅嬛仙劍,眼波顫動道:“您、您老人家……怎可離開‘琅嬛福地’呢?若……若是這白無相迴轉神誌,我的計劃不就……”


    他的話,還沒全然說罷。那‘琅嬛仙劍’的玉柄之端,就冒出了滾滾的濃煙。且這濃煙,還伴隨著哈哈的朗笑之聲:“徒兒放心,有這墨龍淵在,我等的計劃就絕不會泡湯的。況且,為師若不出麵,叫你們對付這‘古埃國’的最強十人……那還真是有點費勁呢?嗬嗬嗬……”


    隨著話畢,那濃濃的煙霧之中……忽然就出現了一位花鬢青麵的老煙客。他滿臉的皺紋裏夾著數道溝壑般的長疤,不握劍的手上總要捧著自己那杆子翠玉煙鬥。寂寞起來,他就會像現在這樣,嗍上兩口這鍋裏的快活煙。他,正是嗜煙如命的仙宗煙客——蕭穀,蕭真人。


    唿嗚——蕭煙客長籲了口煙,再享受地將吐出的白練再用鼻子重吸一遍。這一迴,他的麵頰上才暈開了少許病態的殷紅,他的眼睛……也才微微睜開,掃視向墨龍淵、小白龍和那打著哈欠的離大懶貓。


    他注視著那懶貓約莫片刻,方才移目吞天鼠道:“賊鼠,你可知道……你掌中的‘冥咒骨璽’乃是出自何者之物?而你,又是不是貧道的對手呢?”


    吞天鼠沒得天吞,隻得吞了口唾沫道:“這……這‘冥咒骨璽’乃是上天帝賜予我‘古埃國’的至寶。我……小人當然也不是天穹仙宗副掌教——蕭煙客您的對手!”還沒等蕭煙客點破提這兩個問題的用意,那吞天鼠就舉起了藏璽金盒,又道,“蕭真人,這寶璽小人消受不起,還是給您老人家保管罷!”


    “哦?這就送給貧道了,你舍得嗎?”


    “當然舍得!小人……小人的命可比這‘天帝九璽’值錢多咧!”


    “嗬嗬……你怎麽知道,貧道會留你這邪魔外道的狗命呢?”


    “嘿……嘿嘿嘿!真人乃是慈悲為懷的得道金仙,怎會妄殺一位心存悔過的求道者呢?”


    蕭煙客忽就捋須大笑,放下了那還滴著鮮血的琅嬛仙劍,道:“求道者?你也配嗎?”


    吞天鼠不敢動。因為蕭煙客但凡有膽子罷劍,那他也一定有十成的把握,在吞天鼠有反擊的想法之先,就割下他的項上人頭。


    於是乎,這賊鼠賠笑了數聲,轉而雙手捧盒道:“小人過去不配,但在方才性命危急之下,忽就茅塞頓開了!小人願意自廢渾身魔功,拜在蕭真人門下,從此再也不離開您身邊三丈。”說罷,他幹脆撤去了操屍之術,將他那自傲的‘九柱伏魔圈’解了開來。


    咚咚咚,眼看那古埃九柱神的木乃伊一個接一個地向前後倒下,唯獨留了圖蒙法老王和那身中詛咒的狂龍白無相立定原處。想來,他是當真放棄了抵抗,把自己生死的權利都交托在了蕭煙客的手掌裏。


    蕭煙客盯著這賊鼠良久,心裏也萬分佩服後者的隨機應變之能。他本來,想的是問完後者幾個密辛問題,就送他上路。可眼下後者的反應,卻大出他的猜想意料。他陷入了沉思,腦中不住地以他兩千多年的人生閱曆來權衡利弊。


    “師尊……萬萬不可啊!”


    小白龍掰著那白無相的鐵掌,賣命高喊道:“此者詭計多端,莫要讓他禍害了本門呐!”


    墨龍淵當即也上前附和道:“是啊前輩!此人欺師滅祖,實在是個不可教化的大奸賊啊!若是讓此子拜入您的門下……那總有一天會反咬您老一口呀!”


    這兩人的話,聽在蕭煙客的耳朵裏,卻像他吸入的煙氣一般又被他吐了出來。他似是一點兒也不擔心這吞天鼠肚子藏著什麽要命的毒計,隻朗聲又笑道:“嗬嗬,無妨。天道之門,本就向所有一心向道的天下蒼生敞開,隻要你誠心悔過、分別魔宗……那貧道,倒是可以網開一麵,收你為徒。”


    此言一出,不光是墨龍淵和小白龍的眼珠瞪得和石榴一般大,就連那在旁的睡得唿唿打鼾的離懶貓……也是抖了抖耳朵,像是有蒼蠅蚊子想往裏頭鑽。


    可吞天鼠卻擺著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明白:蕭煙客需要什麽,也懂得自己於對方而言……還是有數之不盡的利用價值。人,知道自己有利用價值時,就不太用擔心自己會被人遺棄了。


    他低下了頭,呈上藏璽金盒道:“師尊,弟子非但願意將本邦的至寶——冥咒骨璽奉於仙宗,更願意將弟子所知道的一切關於此璽的秘密用法,以及與之相配的《死靈巫書》都完整詳細地記錄下來,供師尊取閱。”


    聽得此話,蕭煙客更是篤定地淺淺一笑,道:“還有呢?”


    吞天鼠也好似是前者肚皮裏的蛔蟲,不帶嗝頓地張口就道:“還有,弟子願意作為‘天穹仙宗’的潛伏臥底,相助諸位西漠的正派同道鏟除魔宗!且事成之後,弟子定當自廢三百年的修為,重投仙宗門下修仙求道。”


    聽罷,蕭煙客滿意地端起翠玉煙杆,深深地吸了口煙鍋裏火紅的快活煙,旋即徐徐吐出。煙氣如同銀綾一般,繞著那‘吞天鼠’的上下轉了七八圈,最後才逐漸聚攏飄升。沒等煙氣散盡,那蕭煙客便遞出了煙杆子,道:“來,嗍一口。嗍上一口,你就算是我的徒兒了。”


    但凡知道‘天穹仙宗’的,就一定會知道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副掌教——蕭煙客,知道蕭煙客的……那一定曉得他的快活煙,是有多麽的讓人不快活。可這吞天鼠還真就是自信,他毫不猶豫地接過翠玉煙杆,套上煙嘴就開始吞雲吐霧了起來。


    “好,很好。”


    蕭煙客這才伸手將藏璽金盒拿了過來,拍了拍吞天鼠那斜削的肩膀道:“你,從今往後就是我‘天穹仙宗’的門人了,你切莫要記住……千萬別做給為師蒙羞的事。若是你做了……你該曉得會有什麽後果吧?”


    吞天鼠的眼睛,已經半耷拉了下來。彌蒙的眼神,仿佛是成天迷醉於福壽膏的老煙鬼。他微微頷了頷首,癡呆地傻笑了兩聲道:“嗬嗬,那是自然。弟子,謹遵師尊的教誨,永生永世都將效忠仙宗、絕不讓師尊難堪。”


    說罷,這吞天鼠便像個呆子似的一動不動,眼耳口鼻裏還會時不時地溢出絲縷的煙霧。墨龍淵見之,忽眉頭稍稍皺起。因為這種行屍走肉般的修靈者,他好似在哪裏見過——南宮燕,那拜入了‘青衣教’的南宮燕,不就是像眼下的‘吞天鼠’一般,像是失了魂、落了魄嗎?


    這就是所謂的東玄正派?


    為何他們都善於以某種秘法,來蠱惑弟子的心智?


    就算是為了控製像‘吞天鼠’這樣的敗類……那也不該以這種禁錮精神自由的方法,來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蕭煙客瞥了眼金盒,轉而與滿懷質疑的墨龍淵四目相接。良久,他方歎道:“小友,貧道一路跟隨你們出入,已知道你生性剛直不阿,乃是君子中的真君子。故而……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要提醒你。”


    墨龍淵一頓,先瞧了瞧那仍被骨璽束縛的白無相,方才抱拳道:“真人請指教!”


    蕭煙客吹出的煙氣,忽飄向了靜靜安睡的離懶貓,道:“邪魔外道的本事,寧可別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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