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於劍道上遠遜對手,方才會被人奪劍削掌,喪失握劍的能力。


    昔日東玄第七的劍客——瀟湘夜劍段一平,便是在身中麻沸蠱毒的情況下,被南疆大陸的一十九名蟲師高手活捉,斷了右掌。


    雖然在‘北鬥劍聖’與‘貓老三’的救援之下,那一十九名蟲師高手被擊退,保住了段一平的性命,可他卻再也無法使出如‘瀟湘夜雨’般連綿不絕的上乘劍術,整日自稱廢人。


    東玄第七的劍客,已當世難敵。就算是沒有本命之手使劍,他的劍術也高絕天下,雄踞江湖前二十。可他卻沒有一天不是爛醉如泥,眼望著自己的‘平湖夜雨劍’涕淚俱下。


    他的師妹和朋友,也替他尋訪過不少當世的名醫怪傑,想要給他‘拚接斷掌’或者‘鑄造義肢’。可醫術再高明者,如萬花神尼的授業恩師——水月居士都無能為力,隻歎氣搖頭道:“南疆濕熱,他斷掌的經脈血管已壞死,縱使接上也腐朽如枯木爛枝。你們,另尋高明罷!”


    斷掌難續,北鬥劍聖便與貓老三一同,隨天誅神尼前往‘通天劍宮’尋九重鐵鑄造義肢。以通天劍宮與白玉庵的交情,九重鐵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請求,並結交了北鬥劍聖與貓老三這兩位密友。


    時隔半年,玄鐵義肢接到了段一平的右臂上。這本是一件他讓重生的大喜事,可他卻跨不過心裏的陰霾,怎生都覺得這‘玄鐵義肢’並非是血肉之軀,無能發揮他《瀟湘夜雨劍》的至高境界。


    又半月後,在一夜月雨聲中,他灑淚刻下《瀟湘絕句》共一百六十八字,隨之投入終焉之穀,與世長辭……


    眼望那滴滴淌血的手腕,天誅腦海中滿是過往迴憶的片段。


    當時,她還未接任白玉庵掌門之位。她隻不過是一介弟子精英,隻不過是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


    也就是在這一段時日,她遇到了左右她一生的那個男人,並深深地愛上了他。那時的北鬥劍聖,當真風姿綽約、意氣風發,與眼前這冷傲孤絕的北冥凜如出一轍。


    北冥凜卻並未注意到,那對凝視著他的眼眸中,是含藏有多麽強烈的渴望、多麽深的愛意。他隻單單望著貓老三那矮瘦的身姿,與他崇高入雲的劍聖氣節——此者,無愧為天下第三劍客,同樣配得起劍聖二字!


    貓老三望著自己逐漸止血的手腕,哼得一笑道:“即使右手不能使劍,我的左手依舊是天下第三!大魔頭,你可千萬不能小覷我呀?哈哈哈!”


    狂龍明王雖身經百戰,殺過的人中翹楚是宛如漫天閃爍的星鬥,多不勝數。可他卻從未見過有這麽狂放、這麽果敢、這麽目中無人的修靈者……


    不,此人不是修靈者,是一位劍客!狂龍眼下才深切體會到一句話——這世上是有兩種修靈者,一是劍客,二是其餘修靈者。劍客,那決然是與其餘修靈者大有不同的。


    貓老三抖了抖爛抹布似的披風,不禁啐得一聲道:“娘的,剛換了一個多月的麋鹿鬥篷,又破成篩子了!”唰喇一聲,他掀開了帽兜與披風,現出了他的真容……


    他的眼睛,像是磨圓了的藍珀,透著星光般的青芒。


    他的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實的橙黃色毛皮,上有橫條的老虎斑紋。


    一對豎起的三角耳朵,直靈敏地前後抖動,似是能將周遭飄雪落地的細聲都逐一分辨。


    他,竟然不是普通的人類,而是來自南疆大陸的貓族之人!


    貓老三的胡須一顫,齜出四枚上下交錯的鋒利劍齒,衝那兀自定然的狂龍道:“你這魔頭,賠我鬥篷來!”


    話畢,隻見他的身形瞬間左右拉長,化作一條貫穿狂龍右肩的金黃閃光。再一轉眼,狂龍的肩頭便被刺出了一口西瓜大的窟窿,而貓老三則已現身另側,又啐道:“你知道這身行頭,值多少玫瑰血金嗎?”


    狂龍轉過頭,眯著眼睛望向他,並不作答。


    貓老三哼哧數聲,氣憤憤地道:“三兩啊!足足值三兩血金咧!”


    三兩血金,也就隻夠在血漠古堡的豪華餐館吃上兩頓飯。對於有些老練的賞金獵人、時常走鏢的行商鏢客而言,若是隻有這些錢落在他們腳跟前,他們興許都不樂意彎腰去撿……因為他們完成一趟個把月的任務,就有數以千計的‘聚靈丹’入賬。這一顆聚靈丹——可是等同於一百兩的‘玫瑰血金’!


    但諷刺的是:這些錢,對於這位天下第三的殺人劍客而言……可絕不是什麽小數目啊!


    狂龍哼哧一笑,葡萄般稠密的怪臉便從他的肩胛湧出,與那還在跳動的斷臂經脈相連。


    又聽簌喇一聲,如緊繃的彈簧瞬間收縮——這斷臂未出眨眼,就被牽迴了狂龍的軀幹,喀喀扭轉、再度生牢。他前胸左右的破洞,也被那些怪臉所填滿,再度長出肌肉、經絡與皮膚汗毛。


    狂龍望著氣喘籲籲的貓老三,平淡地道:“看來,你雖劍藝入神、身法高超,可要維持這種可怕劍術境界……也必須要相當大量的靈氣作為支撐啊?”狂龍掀飛厚重的金甲滾龍袍,露出長滿百餘怪臉的上半身,接著道,“你若是不能一劍取了我的性命,我便能依靠‘無相禪功’永世不死。我雖身法不如你,但我遲早能將你耗得真力彌散、靈氣殆盡!哼哼,到時候再取你這條貓命……想必是易如反掌啊?哈哈哈!”


    劍客,也是有弱點的。


    他們的弱點,就算狂龍不點破,所有遭遇過劍客的修靈者也明白:那便是靈氣稀薄、靈能匱乏,不適宜長時間的日夜鏖戰。


    所有的劍客,主要修煉的便是自己的殺氣、劍藝,以及輕功身法與眼耳功夫。至於靈氣的吸收與靈訣的訓練,通常隻是點到即止、不求精深。


    貓老三雖是當世第三劍客,可靈氣儲備也並不充裕。因為越是高明的劍客,決鬥分高下的迴合也就越少。畢竟,他們若是看不出對方的破綻,就不會輕易出手——輕易出手,本就是賣給對方的最大破綻!


    “貓三前輩,我等三人同剿此賊!”


    “掌門所言極是,莫要再與他講什麽道義規矩嘞!”


    天誅與滅寂見情勢不妙,霎時掄劍而起,縱身飛躍上前。


    但就在兩人離得狂龍還有兩丈遠時……隻聽颯的一聲,一股銳利的氣浪猛然撲來!愣是將這兩人逼退五步,並在山麓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邃的溝壑。


    狂龍一動未動,貓老三也還在蓄氣喘息。顯然,這股強勁的劍氣……並非是他們兩人所擊出的。隻聽有一道冷傲、低沉的重聲道:“掌門,你們不必出手了。”


    在場所有人皆把目光投向了那聲源,隻見朧月劍的迷霧之中,星光瑩瑩。而那握劍的手,已變得灰黑如鐵,並長出了血紅色的尖銳利爪。


    鬼化,並不讓天誅、滅寂之輩意外,但令她們驚異的是:北冥凜的意識仍舊在受自己的控製,他的眼睛雖然有些混沌,可始終透著孤高冷峻的光。


    天誅明眸一晃,疑問道:“北冥長老,難不成你也想與狂龍單打獨鬥?”


    北冥凜咽得口唾沫,以清心咒壓抑住了體內的嗜血之念後,方才道:“不,我也不出手。”


    天誅秀眉一緊,厲聲問:“你,你為何還要幫狂龍?!事到如今……”


    北冥凜不讓天誅說完,搶道:“我並非在幫這個大魔頭,而是在幫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不錯,就是貓三前輩。”


    “你不讓我們出手,卻是在幫他?”


    北冥凜沒有再迴答,因為那貓老三已用感激的眼神望著北冥凜。


    這眼神中,還夾雜這一種肯定——肯定這北冥凜非但懂劍,還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殺人劍客。因為,隻有劍客才能明白:生死勝負全然不是要緊的事,唯有堂堂正正、以一對一斬殺敵手,方才是劍客的尊嚴、劍客的意誌、劍客的生存之道!


    貓老三籲了口氣,吹得他修長的胡須微微顫動。


    他終於放下了那柄將軍木劍,並用力將其插入厚實的積雪之中。


    狂龍見之,哼哼一笑道:“怎麽,放棄了嗎?悟到自己絕非是本座的對手了?”


    貓老三同樣也是一笑,輕蔑的一笑。笑罷,他單手比訣,流光的瞳孔直映著狂龍那宛如長滿天花的上半身,道:“我的劍招,的確難以將你一擊斃命。可我朋友的劍招……卻一定能要你的命!”


    貓老三的朋友,那都是當世絕頂的人物。其中會用劍的,皆是東玄前十位的劍中翹楚。秘密、段一平、北鬥劍聖……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柄天下無雙、傲視億萬生靈的神兵利器;他們的劍招,每一式都可令天地為之變色、山海為之顛覆!


    當然,他們的劍招,也是普通修靈者一輩子都無法遇見的。


    墨龍淵、南宮燕、柳三素、莫生明、妙琳妙清等所有在場修靈者,皆瞪圓了眼珠子,單單望著周身閃爍無窮‘極上殺意’的貓老三。


    他們都想瞧一瞧,那或是秘密、或是北鬥劍聖的殺手鐧,究竟是何等的恐怖?以及這自視甚高的狂龍大魔頭,究竟還有沒有神通廣大,可以接下這手天下無敵的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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