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的人物,總該有盛大的接風儀式。


    眼下,黑雷穀正門處就響起了‘短三長二’的螺號聲。


    隻不過,這螺號聲並非意在歡迎,而是警示魔宗妖徒們:有人入侵!


    “不好,有人闖穀!”


    這‘屠龍寶殿’內的四百九八名活人,以及三位龍脈考官皆聞聲而動。


    他們行出龍窟。隻見揚沙彌漫之中,是有十餘名‘外門弟子’和數百頭‘石膚巨獸’將穀口圍得水泄不通,就連穀中的砂礫都沒法穿透此牆。


    外門首座站於獸肩,叫囂道:“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隻聽一道渾厚的男聲力透百丈,道:“在下,名喚‘墨龍淵’。”


    “那她呢?”


    “她叫‘夢蝶’。”


    “你們來我神宗黑雷穀作甚?”


    “今日前來,不為得拜師,又能為得什麽?”


    “哼,拜師之期已過,兩位請迴吧!”


    “哦?那我偏要拜師,偏不迴去呢?”


    那外門首座一聽,登時火冒三丈道:“你們若不迴去……我等就讓你們永遠橫在這裏!”


    墨龍淵長笑了數聲,旋即譏諷道:“就連那‘守穀沙螺’都奈何不了在下,難道就憑你們這些‘外門弟子’能行?”


    “好啊,好極了!”


    外門首座惱羞成怒,抽出一柄‘金龍鬼頭刀’縱身劈落:“小兒莫狂,吃我一刀!”


    噌啷一轉眼,那‘金龍鬼頭刀’就被人以二指夾住,動彈不得。可是,夾住此刀的並不是墨龍淵,也不是夢蝶——卻是遠在十丈開外的‘寶匣人魔’。


    所有人的眼睛,都轉向了寶匣人魔。就連那幾百頭石膚巨獸也呆呆地扭過頭,匪夷所思地望著他——隻因誰都沒看清楚,寶匣人魔是變了什麽戲法,能隔空取物的。


    寶匣人魔嘿嘿一笑,從衣袋裏取出一塊金絲絹布細細擦拭此刀,隨即轉身以雙手呈予龍脈考官道:“考官大人,這刀下的‘墨龍淵’與‘夢蝶’就是我說的厲害人物。啊!當然,我剛也是擔心外門首座的功力太深,會傷了這兩塊美玉,所以才貿然出手的。”他轉頭向外門首座,致意道,“首座前輩,請您大人大量,莫要記掛於心啊……”


    外門首座怎敢在龍脈考官的麵前發作?


    他隻有忍氣吞聲,盼那考官會一怒之下殺了寶匣人魔。


    可是,天不遂人願。


    那龍脈主考官居然接下了刀,雙眼木訥地道:“寶匣人魔一片忠心,豈有責罪之理?你們全都退開吧,讓‘墨少俠’和‘夢女俠’上前來。”


    此令一出,所有的‘外門弟子’和‘石膚巨獸’便相繼退開。那外門首座即便心中滿是不甘,也隻好撫胸成禮,領命照做。


    墨龍淵與夢蝶相覷一眼,前者手負背後,施施然地大步邁入黑雷穀內;而後者也咽了一口唾沫,踩著登登的散碎步子,緊隨尾行。


    龍脈考官的瞳孔深處,好似蒙上了一層薄紗。可他的言辭思路依舊清晰如常,道:“二位,可真是來拜入我無相滅宗的嗎?”


    墨龍淵緩緩頷首,道:“自然,我倆心慕‘無相神宗’已久,特來請拜。”


    龍脈考官問:“我神宗共分十三門,為何獨選我龍脈?”


    墨龍淵冷哼一聲,不屑地道:“因為龍脈弟子太弱,我和妹子在此定有出頭之日!”


    此言一出,激得那些外門弟子個個麵紅耳熱,臉都氣歪了。他們不禁心中嘀咕:‘這小子口氣怎可如此之大?簡直和師尊都有得一比!’


    可他們也隻敢暗自啐罵,不敢發作。


    因為龍脈考官沒有發作,他心平氣和問:“你們……為何不尋棺躺在其中,靜待入穀呢?”


    墨龍淵斜了一眼側旁的‘寶匣人魔’,心中斷定此人就是始作俑者。他抱拳道:“這,可就得多謝謝寶匣兄台了啊?”


    考官追問:“為何謝他?”


    墨龍淵冷哼道:“若不是他在棺材裏做了手腳,還故布疑陣……我等又何必身犯重險呢?”


    “哈哈哈!”


    寶匣人魔捧起了肚子,神經質地大笑不已。


    良久他才道:“你們的確是得謝謝我啊?如若沒有我,你們倆現在早就已是兩具屍體,被悶死在那密不透風的‘封靈棺槨’裏咧!”


    夢蝶哼得一聲,指著他喊道:“我謝謝您全家啊!那百裏雷陣、荒漠腸蟲,還有那像山一高的大沙螺……哪一樣不是能要人死上千迴百迴的?”


    寶匣人魔倒不與丫頭置氣,他嗤笑反問:“那,你們死了沒有?”


    夢蝶支支吾吾道:“這……沒死也去了半條命!”


    寶匣人魔笑道:“有半條命,總比沒命好吧?墨龍少俠?”


    墨龍淵也隻得苦笑了兩聲,無言反駁。


    “況且……”


    寶匣人魔轉身掃視眾妖徒,朗聲道:“你以一人之力破沙螺、毀雷陣,不是風光無限嗎?”


    這話一出,整片山穀之內霎時嘩然。就像是頭頂的千丈山穀被地震崩裂,岩石和碎屑如瀑布洪流一般直衝而下。


    “什麽?一人之力破沙螺、毀雷陣?!簡直是胡說八道、信口開河!”


    “可不是嘛!這‘守穀沙螺’本是我宗十二護法靈獸之一,是有靈王境之威啊!”


    “是啊,這小子至多是個地階靈尊……怎可能擊敗連大師兄都難以對付的大沙螺呢?!”


    ……一時間,重口難辨何人之言。唯有一件事可以確定:那就是所有人都記住了墨龍淵,記住了這個傳聞可以單挑‘守穀沙螺’的男人。


    片刻,喧嘩聲就戛然而止。


    就連膽子最肥、最愛多嘴的弟子,也都捏住了雙唇,生怕喘氣。


    因為,有一位渾身雪白的男子,如煙霧般遙遙飄來。他,正是狂龍明王的二弟子、黃泉七人的內應——小白龍。


    小白龍瞟了一眼墨龍淵,徐徐道:“無論這位墨少俠是否靠一己之力破得靈獸雷池,他們都足夠有資格參加第二番戰,你說對嗎?考官大人?”


    那主考官眼中的呆滯雖然未化,但口舌依舊伶俐,他道:“對!二師兄所言,豈能不對?且再加上他們兩個,正好能補齊五百人整,去闖那第二關卡——明王小咒塔。”


    有‘二師兄’和‘主考官’保駕護航,誰還敢質疑墨龍淵和夢蝶?


    五百人,聲勢浩蕩地隨小白龍向黑雷穀深處前行。


    時下雖是白晝,但眼前的碎石路卻越走越黑,愈發崎嶇。


    他們如同是一粒粒吃進肚中的米飯,在腸道裏蠕動、轉挪,良久才豁然開朗。


    任誰撓破腦袋,也都想象不到——這‘明王小咒塔’竟然不是一座塔,而是由一百座丈許佛塔構成的塔陣!


    墨龍淵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拜師大會的‘二番之戰’一定要湊滿五百人。因為這二番戰的規則是:五人為一組,協同守住一塔。


    塔的基礎分數為五分,每當被殺死一位守塔人,則將會扣除一分。當小組被殺死四人,隻剩下一分時,那剩餘的一人也將喪失晉級資格,被立即處死。


    若是要獲勝晉級,就得集滿十分。也便是說,在全員未減的情況之下,至少必須得殺死五個人,才能保證晉級。


    ……小白龍代那渾噩的主考官說罷了規則,旋即問:“你們,都聽懂了吧?”


    在場的五百個‘求魔之徒’皆應聲稱是。其中有機敏的人問:“前輩,我等又該如何分組呢?是抽簽抓鬮,還是聽您分配?”


    小白龍掃視著眾人,認準了自己的七名同伴後道:“自行組隊,自由搭配。”


    此話一出,那些公認的高手身邊,就站滿了一堆企圖背靠大樹的狗腿子。有膽子頗肥,敢站位‘寶匣人魔’、‘斷腸人精’的;也有卑躬屈膝,賠笑討好‘周一劍’、‘方剁頭’的;更有聽聞破沙螺、毀雷陣之事跡後,團團圍住‘墨龍淵’和‘夢蝶’的。


    未出片刻,站位已分。


    墨龍淵和夢蝶的隊友,乃是北漠高原的鐵鷹三兄弟——鐵鷹紅、鐵鷹青和鐵鷹海。他們三人,雖都隻有‘靈士境’的道行,但所練的外門功法、內息靈訣卻是相輔相成,頗為適合協同作戰的。這,也正是墨龍淵選擇他們為隊友的最大理由。


    黑天和白夜的隊友,都是些攻守平衡的多麵手,想必合作必定輕鬆;而煞命斷魂氏的一家四口,早已習慣了四人為陣對敵,他們隻選了一位擅長治愈靈訣的俏郎君入隊;其餘如寶匣人魔、斷腸人精、周一劍、方剁頭等也都尋到了心儀的隊友。


    五百人,如同五百隻螞蟻一般,各迴巢穴。


    待小白龍與三位龍脈考官退出塔陣之時……


    ——眾人的耳畔,忽就堵不住地傳入了朗笑之聲。


    ——這聲音,渾厚、磅礴、大力,就像是大北海最危險的魔山海嘯!


    旋即,眾人的目力之內,又被迫浮現了一對眼睛。一對青綠色,恐怖的眼睛!


    它們正直勾勾地瞪著所有人,就像是兩把交叉的斷頭利刃,架在每個人的脖頸之上。


    就連‘寶匣人魔’這等貪戀殺戮之徒,也被這對眼睛盯得頭皮發麻、胃經抽搐。


    “哼哼哼!”


    重聲一落,周圍即暗。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之中,那五百對眼睛刹那融合,在塔陣之底凝成一雙巨碩的百丈怪目。


    它們血絲豁如蛛網、瞳孔動如滾珠,仿佛是從‘地獄深淵’在向人間偷窺,看有沒有活人可以佐酒解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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