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喇喇!


    那二師兄周身的黑霧,如星雲一般環繞膨脹,且速度愈發的快。


    其中隱約透出的紫紅靈光,恍如是寰宇之中,即將要爆發的超新星!


    無論誰都預料得到:此者若一震怒,定當毀天滅地。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緊迫地架起兵器、張開靈壓,預備接下此翻猛擊之時……


    那團黑霧星雲舒緩地散開了,沒有一絲靈氣迸射而出。


    裏頭,站著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沒比那瘦猴子多幾兩肉。他身披一襲破爛的暗紅袈裟,一對細長的胳膊負在背後,褐黃的枯發之上套著一張與眾不同的麵具。


    這張麵具的上半部分很樸素,天青色的汝窯瓷土,沒有任何花紋點綴。而麵具的整個下半部分……卻是鏤空的,裸露出了他那疤痕斑駁的臉頰,以及一張嚴絲合縫的薄唇柳葉嘴。


    饑渴女子和烏麵怪人,都牢牢盯著這張嘴巴,不敢發聲。


    就連那屁話最多的瘦猴五師弟,也用雙手捂住了口鼻,隻敢吱吱嗚嗚地自言自語。


    這薄唇怪人的嘴,並未張開。


    可他的丹田氣海,卻傳來了一陣空靈的腹語之聲:“師尊有命,速去速迴。走罷……”


    見他並未啟唇,三人才都撫胸順氣,暗歎還好。


    世上,總有不識抬舉、不知深淺的人——那瘦猴子骨頭一輕,高聲又道:“喂,二師兄二師兄!咱們真的不用宰了這個黃皮臭小子嗎?你知道我這對招子看人可是很準的,若是留得此人活在世上,定然得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啊!依我看……”


    縱使他的二師姐,在旁不斷勸說“別再講了”,這傻猴子依舊如連珠火炮一般,說得沒停。可是,他再沒講出三個字,整座‘通天劍壇’就清靜了。


    隻餘下了獵獵疾風,吹往北方!


    風,本是由北向南吹的。


    然而,就在那薄唇怪人稍稍動嘴,咧開一道唇縫之後……


    ——那風,就陡然倒吹過來。且風速越來愈迅疾,風力越來愈強勁!


    所有人的衣裙袖袍,皆被這陣狂風吹得四亂飛舞。正派群豪之中,除了黃泉、柳三素和九重鐵,就沒第四個人頂得住風壓、睜得開眼睛。


    自然,也就沒有第四個人看得見:那瘦猴子被連續的颶風席卷上天,淩空像是一團稻草那般打了十七八個圈,方才墜落於‘通天劍崖’之底。


    風一止,那‘烏麵女子’早已消失不見,是連同她的影子一道,不知去向;而‘饑渴女人’則輕身騰躍,接住那盞飄飛的‘蛇尊麵具’後,再往北方縱去;如今,四個怪人之中,唯獨隻有那薄唇的二師兄,還矗立於‘通天劍壇’之上。


    薄唇男子腹聲一笑,旋即右指微勾。


    隻見一縷碧綠的清風飄出,卷起了昏迷的流魄。


    黃泉大喝:“別讓他走!”便身先士卒,凝起‘天帝血劍’衝向南首。


    九重鐵拔出‘神山殘劍’,與柳三素一齊飛身神行,緊隨其後;其餘如莫生明、馬有言、崔人佛、妙琳、銀月等西漠年輕一輩,也各自率領門人群豪圍追堵截。


    薄唇男子生性保守,不願再旁生枝節。他足下聚起靈氣,向後縱躍,轉眼就懸在了劍壇之外。而那被靈風牽著的‘流魄’,自也如影隨形,與其乘風南去。


    “青炎……爆流破!”


    “神山訣,劍仙踏海!”


    “三素劍訣,混元歸一劍!”


    青紅的炎力斬擊、蒼白的淩波平削、翠綠的螺旋劍氣率先合擊而去。


    緊隨其後,莫生明的‘青靈秘法,青光絕閃’、馬有言的‘暗器絕招,黑白無間子’、妙琳女尼的‘玉靈訣,白玉千佛手’等,也接踵追發!


    第三波,還有崔人佛的‘慈悲一刀’、小茉莉的‘攝魂鈴音’、銀月的‘墨靈訣,墨箭飛羽流’,以及長眉鐵匠與劍壇弟子的各式‘五行靈訣’等一並轟出!


    霎時之間,通天劍壇的上空五彩斑斕,靈訣繽紛交織。遠景望去,宛如紡機上正在排布最為雍容華貴、絢麗奢靡的‘五福五代堂織錦鏡心’。


    無論是破布,還是織錦鏡心。


    終究是敵不過,那吹毛斷發的利器。


    因為兩者之間,存在著質的不同、量的區別。


    隻見那薄唇男子,總算開口說話了。且一說就是四個字——後會有期!


    這話的含義雖然普通,可從這個男人的嘴裏講出來……卻是風馳電掣、滿天霹靂!


    霎時間,那‘四個字’就從無形化為了有形,如是一道強盛逆天的禁忌靈訣,轟向劍壇。


    嗙、嗙、嗙!


    黃泉的‘青炎爆流破’、九重鐵的‘劍仙踏海’,以及柳三素的‘混元歸一劍’……皆被這粗暴蠻橫的‘靈氣之言’所瞬間擊潰,化為雲煙。


    而後的第二波、第三波的靈訣之潮,也未能阻擋那氣勢如虹的靈言。隻能與其斡旋相抗,勉強擋下這駭人聽聞的‘四個字’。


    好在,那薄唇男子和他的四師妹一樣,惜字如金。他隻顧展開自己的深紅袈裟,如是一隻飛天蝙蝠那般,捎著流魄與風沒入夜色……


    眾群豪之中,沒人敢去追他。就連這從不惜命的黃泉,也隻得握緊了拳頭,直往跟前的青磚上誇誇亂砸。他明白:對手的實力,已遠超我方的每一個人。若要擊敗他,必須有詳盡周密的計策,至於正麵力敵……那隻是白白送死而已。


    他轉往失神落魄的西漠群俠,心裏又想:‘光是這‘白無相’的座下二弟子,就有匹敵‘海妖王’的驚人實力,那他自己……豈不是能與‘青燈居士’平起平坐了?’


    想到此處,他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實在難以想象,要比‘海妖王’還恐怖的修靈之皇,該是有多麽可怕!


    “黃幽海,莫要氣餒。”


    耳畔,忽然傳來了溫柔的鼓勵。


    黃泉本以為是妙琳,可迴首一看,卻是魔宗明妃。


    她為了隱匿身份,刻意等到沒有一個魔宗中人在場,才蹣跚走來。


    魔宗明妃遙望南首星夜,輕聲道:“他法號叫‘鐵傳聲’,乃是‘萬相王’座下次席弟子。性子沉穩內斂、一絲不苟,向來都對其師惟命是從,所以深得白無相的信任與真傳。”


    這些,黃泉都已瞧出七八。他問:“信任?他在你們‘無相滅宗’之中,擔任什麽職務?還有,他剛才的那口絕技……難道就出自於‘萬相王’的真傳?”


    魔宗明妃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道:“他這口‘佛嘯功’的本事,的確可算是萬相王的獨門秘傳。可是,這套‘佛嘯功’本來並不是用來殺敵傷敵的。”


    黃泉一凝,邊想邊問:“這怎麽可能?威力如此驚人的功法,竟然不是用來對敵的?難不成,還是用來對付自己人的嗎?”


    魔宗明妃居然應聲稱是,道:“對,還真是用來‘對付’自己人的。”


    “此話怎講?”


    “你想,他的法號叫什麽?”


    “鐵傳聲……啊!”


    “看樣子,你猜出來了吧?”


    魔宗明妃道:“他,在我無相滅宗裏的職位,便是‘宗主傳令’。隻要‘白無相’有令欲下,這‘鐵傳聲’便會施展出這門《佛嘯功》來傳達命令。這麽幾百年間,日複一日地傳令,倒也讓他的這門絕活出神入化了。”


    黃泉雖然心中有底,但也不禁暗自喝彩。他搖頭感歎:“沒想到,這‘白無相’隨便一門傳令的功法,就已驚世駭俗……倘若他使出十成功力,這‘東玄世界’還有他的對手嗎?”


    魔宗明妃鼓勵道:“有,雖然很少,但是還有那麽幾個。譬如‘淨世教’的教主‘薑往生’、‘崇明宮’的宮主‘移星子’、‘天願寺’的方丈‘破山玄明’等等……”


    黃泉呆愣半晌,因為這些名字皆是猶如神明一般的存在,以往都隻能於口口相傳的神話之中稍有耳聞。而他現在所麵對的敵人,正是這些“神明”的其中之一!


    再勇敢的人,都會有害怕的時候。


    因為隻要是人,總會有懼怕的心理——這是天性。


    但是勇敢的個性,卻能克服內心的恐懼,讓人變得更完全、更閃光。


    黃泉就擁有這種難得的個性,他順得一口氣,輕笑了幾聲。隨即,淡淡問道:“那個心狠嘴辣的浪蕩妖婦,恐怕是‘戒律寺’的首座吧?”


    魔宗明妃嗯得一聲,道:“沒錯,她正是萬相王的三弟子、戒律寺的首座——法號‘舌菩提’。此人心如毒蠍、嘴如豺狼,對於叛變‘無相滅宗’的弟子,那是毫不留情的。”


    “那她剛才使用的‘吸舍大法’,也是萬相王的親傳嗎?”


    “對,她所用的,乃是《奪舍涅盤功》上卷之中的一路功法,能吸人靈氣、化敵功力、滅其靈階。但凡在無相滅宗之中,有吸靈、化功、滅階的路數,都是出自於本卷。”


    “原來如此……看來那‘海妖王’和‘寶樹法王’都曾練過此中皮毛。”


    “沒錯,他們仨所練的,確實都隻是皮毛而已。本妃曾親眼見過,白無相催功吸食了一整頭‘天魔巨像’。”


    “你說什麽?!”


    黃泉一聽‘天魔’二字,腦海如同是劈過了萬千驚雷。


    他轉身捏住明妃的香肩,激憤地問:“天魔巨像……是上界的‘天魔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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