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素目空無人,別過頭不想理他。


    馬有言替其冷哼道:“哼哼,我瞧是誰?原來是‘唐古德’下邊的小老三,失敬失敬。”


    崔人佛這半年來,不止剃了頭,脾氣也好似收斂了許多。


    他雙指壓住鼻翼,嗡聲道:“唉唷,這姓馬的‘馬屁精’以刁嘴放臭屁,還真能殺敵於無形!真是讓在下聞所難聞、大開眼界啊……”


    馬有言上前指道:“你說什麽?!”


    崔人佛一臉嫌棄地推開馬有言,問:“欸,柳兄,我隻想問你一句,不知你敢不敢作答?”


    柳三素思慮片刻後,平聲道:“隻要你敢問,我就敢答。”


    崔人佛輕聲一笑,拱手發問:“請問柳兄,你如此目無餘子……該不會真以為自己是西漠年輕一輩中的魁首人物吧?”


    柳三素默然片刻,揚頭反問道:“哼,聽你言下之意,難不成你覺得西漠年輕一輩之中,有誰比柳某人更出色?”


    “當然有,而且啊……還不止一個。”


    “不止一個?哪兩個?”


    “是三個!”


    “誰?”


    崔人佛嘖嘖道:“流魄、黃泉……和我大哥!”


    柳三素忽地眉宇一鬆,忽就朗聲大笑起來。笑得紅了臉,笑得都快彎了腰。


    那馬有言也陪著他笑,並陰陽怪氣道:“嗬嗬,這三人,就這三人也配和我師兄比?那‘流魄’在半年前隻不過是個‘玄階靈尊’,現如今至多‘蒼階靈尊’;傳聞你大哥‘唐古德’半年來屢次嚐試晉升突破,可也未能如願踏入‘靈王境界’;至於那‘黃泉’……哼哼!”他啐了一聲,嗤笑道,“小小靈士,不足為提!你說,西漠還有誰能比過我師兄?”


    ——還有誰?


    ——西漠還真沒有幾人能在靈階高度上,與‘柳三素’相媲美。


    眼前這些想爭奪‘朧月劍’的群豪之中,有半數人打起了退堂鼓。


    他們覺得馬有言說得沒錯:以這柳三素‘蒼階靈王’之強,的確有資格號令群雄、奪此神劍。


    “錯、錯、錯!”


    ——崔人佛大喊了三聲,壓過了所有群豪的紛紛議論。


    ——他咧嘴笑望馬有言,道:“看來這姓馬的今朝不放馬屁,專放狗屁嘞!”


    “娘呸的,找死!”


    馬有言忍無可忍,袖袍一甩,掌心閃出寒芒七點。


    那‘七星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眨眼就少了七枚!


    當當當當,連擋七聲!


    隻見原本在崔人佛掌中的‘慈悲刀’,不知何時已悄然掠出。


    如同極地磁石一般,精準地竄向‘黑白棋子’,並將其逐一劈碎。


    技不如人,臉上無光。


    此刻‘馬有言’的臉,拉得比馬還長。


    崔人佛就不同了。他不緊不慢地禦使‘慈悲飛刀’鑽迴袖中,笑著繼續道:“馬屁精,你開頭說得還對,他‘流魄’至今最多剛踏入‘蒼階靈尊’。可以他‘萬相王’親傳的功法,外加天帝至寶——‘三魂佛璽’,對付任何一個靈王都不會落於下風!”


    天帝至寶,三魂佛璽。


    這八字一出,著實讓所有人都駭然變色。


    自然,也堵住了‘馬有言’那愛放屁的馬嘴。


    崔人佛哼笑一聲,接著道:“至於我大哥嘛……他的確有兩次衝擊‘地階靈王’失敗了。可現如今,他正在北方‘天雪秘洞’中修行,看近日北首混沌之中天降祥瑞,想來他是馬上要渡劫成功了。”話到此處,他麵向‘馬有言’嘖嘖一歎,“唉,雖說他沒有一氣嗬成地晉升成功,但至少比貴師兄百年突破兩層靈階,要厲害得多吧?哈哈!”


    馬有言雖肚子裏滿是替他師兄辯解的話,例如:“從‘地階靈王’晉升到‘蒼階靈王’,那遠要比‘天階靈尊’晉升到‘地階靈王’要困難得多。”或是“這百年間,我師兄並非隻單單在修靈練氣,他也不斷在鑽研本門高深莫測的靈訣與功法。此外,他還要打理穀中的繁雜要務,教授第四代弟子進階法門,以及調查‘無相魔宗’的各脈動向。”……等等。


    可他始終沒底氣出言解釋,因為:柳三素的確花了百年光陰,才踏入的‘蒼階靈王境’。


    無論他再巧舌如簧,始終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事實,總比雄辯要令人信服得多。


    所以,柳三素趁著‘崔人佛’還未說及黃泉的種種時……


    ——他轟地一記,張開了肉眼可見的陰鬱殺氣。


    ——那‘陰鬱殺氣’像深海底的漩渦一般,向外不停擴張、翻卷,直吞噬了半座骷髏山!


    “我,我認輸了。這‘朧月劍’我不要了!哇啊!”


    “這……這‘天階靈王’的殺氣,果真能要人命!老子要窒息了!”


    “不行了,請恕在下失陪!我們所有人聯手,都不可能贏他的!”


    ——群豪之中,有靈能稍強一些的修靈者,還能邊喘著粗氣,邊從頭頂上破開的大窟窿慢慢爬迴原路;有些定力不夠的‘低階修靈者’則發了瘋似的抱頭鼠竄,落進‘酸泥’中,化成一縷青煙;還有一些最不濟的,想來此看熱鬧撿便宜的小子,他們愣是喉頭鎖緊、眼珠大瞪,倒在骷髏堆裏癲狂打滾、抓脖撓腮,是摳得自己血肉模糊,死狀可怖。


    柳三素扶起身旁一縷柳枝般的陰鬱殺氣,淡淡道:“事實勝於雄辯,你們一起上吧?若你們能傷得了柳某分毫……那我‘柳三素’便把這柄‘朧月劍’拱手相讓。”


    崔人佛與小茉莉相視一頷首,轉而問道:“這,可是你說的?”


    柳三素一哼,反問道:“我‘柳某人’身為‘終南穀’首席大弟子,豈會言而無信?”


    崔人佛先與‘通臂神猿,袁武’和‘活衰鬼,水貴’互通眼色,隨即朗聲道:“好!那我等今日就不自量力,來領教一番‘終南穀’大弟子的蓋世神功!”


    說時遲,那時更快!


    慈悲刀已如閃電劃破半空,擊向柳三素。


    柳三素兀自撥弄青絲,足下的‘陰鬱殺氣’向上拱起,凝成一株老樹垂柳。


    簌喇喇,簌喇喇。它在這白骨嶙峋的‘骷髏山’中,恍如是夢境中的鬼柳,森然、靜謐。


    柳條如同數百根綿柔的雙手,相互交織、纏繞,非但將那銳不可當的‘慈悲刀’卸去急衝之力,更將其反奪下來,一根根傳遞到‘柳三素’那白淨修長的指間。


    柳三素邊控製周身柳條,與‘袁武’和‘水貴’兩人拆招,邊以食中雙指夾起這明晃晃的飛刀,專注端詳道:“人言‘慈悲飛刀,不慈悲’,看來倒也並非子虛烏有。刀身如翎,輕薄靈巧,側邊還暗藏放血溝槽,可謂歹毒至極。可是……”


    話到此,他二指一甩,便將那飛刀投擲迴去!


    眾人幾乎隻看到一條銀線,那‘崔人佛’的肩胛就嗤地一聲,綻開了朵鮮紅的牡丹。


    群號之中,是有人驚唿:“這是,‘終南穀’的上乘暗器手法——‘一線飛神針’!”


    更有個中暗器高手補充道:“恐怕,這還不止是‘一線飛神針’那麽簡單!他在擲迴‘慈悲刀’後,雙指又在電光火石之際連彈出三記靈波,給擲出的暗器提了速!”


    那驚唿的人,便是那‘懂行劍客’。


    他又大喊了一句:“啊?如此說來,豈不是要比原本的‘一線飛神針’快上三倍?”


    暗器高手微微頷首,道:“一點不錯!唉,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柳三素’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看來,這‘朧月劍’他是勢在必得了。”


    懂行劍客嘖嘖道:“那,恐怕也不一定吧?”


    暗器高手皺眉問:“什麽意思?”


    懂行劍客並沒有開口作答,隻將兩枚透光的雙眸,交聚在了‘崔人佛’那篤定的臉上。


    乒乒、乓乓!


    袁武的雙臂,似是綁上了爆竹和鉛塊。


    非但把‘七十二路通臂拳’使得勢大力沉、連環奪命,拳間還壓縮了靈氣爆炸。


    可謂是集聲勢與勁力的雙重打擊。


    另一邊的水貴,自也不妨多讓。


    他那對‘金烏蠍行手’快如迅雷,毒如蟬蠱。


    是屢次三番都險些繞開所有的‘殺氣柳枝’,傷及柳三素的本體。


    可這‘柳三素’是何許人也?


    他雙手負於背後,眼中淡然自在,絲毫不曾擔心自己會被傷到。


    隻見那柳枝越甩愈快、越抽愈勇,肉眼看去,速度和力道是有先前的三、四倍。


    “呃啊!”


    “可惡!”


    ——袁武和水貴兩人,就完全被柳枝纏死,方寸動彈不得。


    柳三素垂下眼目,俯瞰起‘骷髏山’下的群豪。


    就像是‘上天帝’從至高之頂,洞察‘東玄世界’的芸芸眾生一般。


    仿佛他隻要心有一念,再一彈指,就能將眼前所有的‘小螻蟻’統統捏死。


    “哈哈哈!”


    ——柳三素還沒有笑,馬有言就替他開了嘴炮。


    ——馬有言嘎然道:“你們這些塵沙小派的鼠輩,還妄想傷我師兄?簡直癡心妄想!”


    “哈哈哈哈!!”


    崔人佛也笑了,笑得比‘馬有言’更誇張、更響亮!


    馬有言嗬斥道:“你這敗軍之將,還有臉笑?”


    崔人佛遙望插在‘骷髏山’頂峰,那柄被朦朧陰霧環繞、若隱若現的‘朧月寶劍’,道:“劍,是二哥的了。”


    柳三素一思,陡然大驚失色、轉首眺望……


    ——咣咣咣咣!


    自上而下,那成千上萬具骷髏的骨架和顱骨之中,頓時燃起了莫名的鬼火。


    就像是被催命索魂的‘黑白無常’在其內點起了青綠色的蠟燭。徐徐騰起的冷霧也被映得森綠,亦如被‘勾魂使者’把三魂六魄從這堆屍骸之中牽引而升。


    一時幽光陰氣,煞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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