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眼薄如刀。


    直刺進了南宮東明的心窩子。


    嚇得後者連打寒顫,愣神半晌。


    “閣,閣下是?”


    南宮東明並不認得這個英俊的男人……


    ——但芝瑤卻認得!


    而且很熟悉、很親近,若是四目相交的話,還會產生一種溫暖之情。


    他,正是失蹤了數月之久的‘火裳龍王’!


    “哥?!”


    芝瑤那對夜明珠般的雙眸,刹那閃亮。


    頃刻之間,就淌下了兩串滾燙的淚珠。


    火裳龍王兀自盤坐,不答。


    突然,反手一揚!


    轟!


    一團暴躁的青色夜火,從袖管湧出!


    如踏火的猛虎般,張牙舞爪,飛撲向南宮東明!


    “什麽?!”


    南宮東明帶著驚唿,向斜後側連縱了數步。


    他本以為能夠迴避夜火,卻不料這‘炎虎’像是發了狂,拐著彎地追他!


    眼看避無可避,他凝起‘水之靈氣’包裹周身,硬擋下此招!


    嘭!


    一團黑霧騰起、散開。


    南宮東明本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唿,可是……


    ——他卻毫發未損!


    這是怎麽迴事?


    睜開眼睛,他才發現:是有個人替他受了死!


    那是一個原本坐在最外圈,鼻子、眼睛、嘴都還在的‘低階惡僧’!


    當然,現在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全都不見了。因為他整個人都已經化成了焦炭,被風一吹,就成了灰。


    剛才發生了什麽?


    火裳龍王早已心知肚明。


    他瞟了一眼‘寶樹法王’,道:“為了救一個‘五姓賤婢’,不惜犧牲門下弟子的性命。有這個必要嗎?”


    寶樹法王淺笑,道:“你我二人,都已是‘無相滅宗’中人。而這位‘南宮施主’也因獻寶有功,被老衲舉薦入宗。這樣一來,我等三人都分數同門,豈能自相殘殺?”


    “哦?難道這些坐在最外頭的弟子,並非我教中人?”


    “他們?哼哼……當然不能算我教中人!”


    “為何?”


    寶樹法王手掌一翻,掌心多了隻純金打造的‘佛音缽’。


    他舉起‘佛音缽’,聚氣一吸!


    嗖地一聲!


    又有一名盤坐在最外層的‘低階惡僧’,被淩空吸到內圈。


    寶樹法王捏著那‘低階惡僧’的天靈蓋,鄙夷地望向那殘缺五官,就像是看見了世上最醜陋的怪物,嫌棄道:“無相滅宗,無名無相——本門的教義首則,便是這‘無名無相’四字。你說他們連‘去麵’的這一關都過不了,怎麽配入我神宗,修煉高深的靈訣妙門呢?”


    “那你還留著他們作什麽?”


    “本法王留著他們……”


    ——寶樹法王咯咯一笑,‘佛音缽’閃出紫金的光,扣在了低階惡僧的腦袋上!


    簌簌!


    那‘低階惡僧’的全身,像是中了邪般開始抽搐。


    他從頭到腳的靈氣、元氣,乃至生命力,全被那‘佛音缽’給吸收!


    最後,他就成了‘它’。


    一根人棍。


    有手有腳,卻沒有命的人棍!


    芝瑤,呆了。


    南宮東明也怔住了。


    就連‘火裳龍王’也覺得喉嚨幹澀,咽了口唾沫才道:“貴宗的秘法,果然玄妙絕倫。看來這次,本王沒有錯信你!”


    寶樹法王推開那根‘人棍’,喝下碗中精元,道:“阿彌陀佛,老衲所用的法器、靈訣,全都是本宗的粗淺入門的功法,絕談不上‘玄妙絕倫’這四個字。”


    “法王言下之意……這‘佛音缽’的功夫,還不算上乘功法?”


    “正是。”


    ——寶樹法王道:“我這雕蟲小技在神宗裏麵,隻能算是不入流的功法。與十二位明王大人的高深法門,是有雲泥之別。”


    火裳龍王問:“那貴宗之中,至高的功法是哪部?”


    寶樹不假思索,眼珠一睜道:“說是至高無上,那必定是宗主親傳的《無相禪功》!”


    “無相禪功?”


    “沒錯,這《無相禪功》可謂是本門的立宗之基。想當年宗主‘萬相王’以一人之力,大破西漠三大教主,就是使得這門至高無上的功法!”


    火裳龍王頻頻點頭,口齒生津。


    南宮東明則兩眼冒光,他心想:‘若是有朝一日,我南宮東明能修煉這門曠世絕學……什麽黃泉?什麽北冥凜、皇甫瓊?就算是那海妖王再世,也未必能夠勝我!’


    唯獨一個人。


    眼中嫉惡如仇!


    她道:“哥,你切莫忘了祖宗的遺訓啊!”


    火裳龍王道:“祖宗叫我們——‘力鬥海妖王,絕不可讓出分毫疆域。’我沒忘記。”


    “不是這句。霄王爺爺說過,要讓後世子孫以正道立身淵海,你可萬萬不能忘懷啊!”


    “迂腐、幼稚!這東玄世界,本就無正無邪。當今世道,智者、強者、霸者為尊,何須去分辨善惡真偽?”


    “可是……”


    “無需多言!”


    ——火裳龍王抱拳向西首天際一拜,搶道:“為兄心意已決,要投身神宗,求‘萬相宗主’傳我神功、剿滅海妖!”他想到此處,眼神就變得邪惡起來,“隻要我神功一成,別說那黃皮狗了,就算你的‘未婚夫君’見到我,也得抖三抖!”


    芝瑤想到自己還有婚約,嘴裏就像是含著黃蓮,苦得發麻。


    因為她心裏隻有一個男人。


    他,正在佛塔陣之外,與一百零八位‘苦禪寺’的修靈高僧一同,作最後的方針確認!


    ……


    黃泉三人。


    連同了燃、了塵,都圍聚於‘無嗔和尚’的身邊,細細聽後者的周密安排。


    “黃幽海,勞煩你與了燃師兄一同,從‘巽位’殺入。巽屬風相、風靈增益,有利於二位‘炎靈訣’、‘風靈訣’的施展!”


    黃泉與了燃相覷一眼,雖覺有些尷尬,但也都心知要以大局為重。


    “鐵獅施主、了塵師兄,你們就從‘坤位’發起奇襲,這‘土靈增益’的位置,應當適合你們二人。”


    鐵獅子與了塵互相行禮,都很客氣。


    “最後,龍木先生,您就和我一同從‘乾位’的天相殺入,讓他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隻能受那風蝕火炙之苦’!”


    龍木頷首答應。


    三方人馬,一百零八僧。


    外加黃泉三人、了燃了塵,共一百一十三人,擺出了那‘羅漢大陣’圍剿‘魔陣’!


    這‘羅漢大陣’之巧,主要有二。


    其一,乃是將陣中所有僧人的‘靈識’互聯互通、化整為一。如同將千萬縷雨滴,匯流成濤濤江河,激發出每個陣中個體的最大戰鬥力。


    其二,就是融合和了‘八卦生靈’的奇門妙法,將陣中人那些額外的、微不足道的靈氣,疏通往陣法的八個卦象,做有針對性的增益。


    譬如:坤位代表地,增益的是‘土靈訣係’和‘木靈訣係’;巽位代表風,增益的則是‘風靈訣係’和‘火靈訣係’;坎位代表水,增益的又是‘水靈訣係’和‘木靈訣係’。


    佛求無我,道求無為。


    此陣的諸般變化,可謂凝集了佛、道兩家的大成。


    但偏偏本陣最關鍵的陣眼,也就是掌握此陣存亡的一人……


    ——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儒門子弟!


    ——是那自小飽覽詩書、熟讀兵法、謙恭有禮的‘太周太子’:黃泉!


    黃泉的身法很快,快得不像是在霧中前行。


    他的‘靈識’已與眾僧貫通,不需睜眼,已知周遭變化。


    簌簌!


    忽然,正前方有兩排惡僧站起身來!


    他們兩兩成陣,四手一同比出訣法,喝到:“炎靈訣,大玉炎彈!”


    嘭、嘭、嘭!


    三團一人高的炎球,直轟向黃泉和了燃。


    可這等純度的‘炎靈訣’,豈能傷得了這兩位火靈高手?


    黃泉本隻需以‘幽冥夜火’裹身,就能毫發無損。


    可他反手一揮,那深紫色的‘暗影邪風’自他掌下刮出!


    唿唿——


    那三團‘大玉炎彈’就如倒戈的猛將,勒轉馬首,揮舞起百斤畫戟,直取舊主首級。


    嗙、嗙、嗙!


    遙見三道‘火龍卷’衝上天際,將整片籠罩‘魔陣’的迷霧,刹那吹散!


    “阿瑤,我來了!”


    這迴,黃泉不需要別人的眼睛來幫他。


    他憑借自己的眼睛,就能在第一時間,找出阿瑤的所在!


    心心相惜的人,總能意想不到地相互感應。


    阿瑤幾乎也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來自黃泉的氣息。


    她轉頭喊道:“泉哥,我在這兒!”


    這一應。


    黃泉像是一匹烈馬,被人在屁股上火辣辣的抽了一鞭;也像個偷雞的小毛賊,被二十多戶人家的大黃狗窮追不舍,就要發瘋。


    要是這次救不迴阿瑤,他的確快要發瘋了!


    所以他現在以近乎瘋狂的狀態,衝殺在第一線,將那些‘低階惡僧’、‘中階惡僧’統統劈殺、踹飛,勢如破竹地向內圈闖去!


    縱使如此,內圈的十二名‘高階惡僧’還沒有出手。


    他們仍舊盤坐在地,低頭誦經。周身漫出的黑霧,不斷匯集往‘寶樹法王’的蒲團之下。


    由此可見,他們的這場儀式法陣正在緊要關頭,且不可中斷!


    ‘果然不出‘無嗔和尚’的所料,現在當真是個天大的破魔良機!’


    ——黃泉雖有君子之心,但他對邪魔外道,是絕無憐憫之意!


    況且他心裏最愛的女人,正被他們挾持,豈有不‘乘虛而入’之理?


    他舉起手掌,繞起青色夜火!


    哄地一記,劈向擋路的‘高階惡僧’!


    “炎靈訣,灼炎熱刀!”


    “焚靈訣,焚山虎!”


    可就在黃泉出招之際,竟是有一頭青炎猛虎,破空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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