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這次來京城是住在嶽父的長子家中。


    馮婉的大哥名叫馮晉, 很有向學之心,自打考上舉人後就留在京城,專心備戰會試, 隻可惜屢次不第。


    不過他也不氣惱, 隨著年歲的增長, 身上漸漸升起文人氣度,將讀書學習當成了人生樂趣,並沒有將功名當成畢生的追求。


    也幸虧馮家能供得起這位大少爺,其父馮騫為官有道,經常對治下的商戶展開治理教育, 還用這些錢為長子在京城買了一個三進的大宅子,地段還不錯。


    馮晉也不是全然啃老的人, 他在家裏收了五個京城官宦人家的孩子當學生, 權當做複習四書五經,也能賺不少銀子。


    方瑜照著信上的地址,讓車夫和路人打聽一番, 然後順利地找到了京城的馮宅。


    馮晉和他的夫人早就收到了家裏的信,知道妹夫要進京趕考, 客院已收拾妥當, 就等著方瑜來了。


    “好,好, 好!”馮晉喜歡有才華的年輕學子,見到小妹夫長身玉立、氣宇不凡, 就先生出了七分喜歡。再一交談, 發現方瑜果然是有真才實學, 談吐雅致風趣又謙虛得當, 便直接把十分喜歡拉滿。


    “妹夫, 家裏給你收拾了住處,隻是時間匆忙,有很多地方還很粗陋,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海涵,直接讓伺候你的人和你大嫂去說。”馮晉客氣道。


    方瑜笑著說:“都是家裏人,我自然住得習慣順心了。”


    馮晉的話也確實是很謙遜,京城的大三進宅子住得怎會不舒服。馮晉家樣樣色色都很精致,是宣北怎麽也比不上的。


    方瑜用這邊準備的牙刷正美美地刷著牙。


    也不知道京城賣的牙刷是怎麽做的,這刷毛就特別柔軟,木柄還散發著樹木的清香味,刷牙用的牙粉也有增白牙齒的功效,很好用。


    方瑜想要洗澡,新的大木桶就搬進了屋裏,熱水中兌上清爽的香料,還有兩個清秀婢女要上前來貼身服侍他洗浴。


    方瑜對此敬謝不敏,他讓兩個婢女下去,自己痛痛快快地泡了個舒服澡,然後滾上床睡大覺。


    別看馮晉現在隻是舉人,也沒有出仕做官,但他府上人口卻很繁盛。


    護院小廝什麽的不提了,就隻是後宅丫鬟就很多,幾乎到了人浮於事的份兒上。


    馮晉是個風流才子,和原配妻子很恩愛,兩人生養下三子兩女,家裏並沒有真正的妾室,隻是通房大丫鬟不少,來來往往的,一水兒的青蔥少女。


    除了這嫡出的三子二女,馮晉的後院還有庶出的一子四女,平時都是馮大夫人教養著,十分聽話。


    馮大夫人還問起迴家鄉備考的大兒子,方瑜自然是挑好話誇了一遍,讓這位大嫂很是開懷。


    等到修養了幾天,方瑜又恢複起原來的起居作息,刻苦複習。偶爾也會跟著馮晉一起去文會轉轉,多認識幾個人,多見識一下京城的英才。


    府城裏,劉勤書誌得意滿地迴到家,抱著兒子和妻子說話。


    方宜佳自然是喜出望外,圍著丈夫忙前忙後。可等到她開始清點起丈夫帶迴來的行李時,卻發現多出了三個大活人。


    劉勤書握住夫人的手,笑著解釋道:“出去交際免不了的事,那位大人喝醉了,非要送我一個丫鬟,我求他辦事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麵子去,隻好收了。”


    方宜佳心裏苦澀,麵上也帶出了一些,讓劉勤書看到,也心生了點憐愛。


    “好佳兒,為夫心裏隻有你這個原配妻子,其他的不過是玩物罷了,連小妾都不是,就是丫鬟,和咱們買來的丫鬟都是一樣的。”


    方宜佳能怎麽辦呢,幾個通房丫鬟而已,不值得她醋海生波,別人家也都這樣,甚至還不如她家裏呢。


    方宜佳苦笑著應下,把日子過了下去。


    劉勤書果然言而有信,在家時幾乎不會正眼看那幾個通房,平時隻一心和方宜佳過日子。見此情景,方宜佳也就安心了,把家裏這事蓋下不提,娘家親戚也根本就不知道這事。


    縣城的田家卻鬧得很厲害。


    小六方宜鑫是個厲害脾氣,對自家丈夫看得嚴實。這日發現丈夫和婆婆房裏的一個丫鬟暗通款曲、珠胎暗結,氣得把屋裏不是她嫁妝的東西都砸了個稀巴爛,然後跑迴了娘家。


    小八方美臻陪在六姐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勸上一句,“嘖嘖嘖,你也不用急著哭,田家現在靠著咱們家呢,根本就不敢對你不好,你又哭個什麽勁兒,有那力氣還不如嗑瓜子呢。”


    “煩人巴拉的,不會勸我就不要勸!”方宜鑫氣鼓鼓地說:“明年就二十了,現在還不著急,還有心思說閑話呢。”


    “這就是你不懂了吧。”方美臻懶洋洋地說:“嫁人有什麽好的啊,你瞅瞅你現在哭得這個熊樣,還催我嫁人呢。”


    方宜鑫十分有理地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正理兒!你也就是趕上好時候了,小魚能耐了,要是還在村裏頭,你早就嫁人生孩子了。”


    “對啊,我趕上好時候了,所以才能這麽自在地在家裏做個老姑娘的啊。”


    方美臻抻了個懶腰,理直氣壯地說:“我哥都不催我,你著個什麽急。嫁到別人家裏去生孩子伺候公婆有什麽好的,那麽著急?你一個,我七姐一個,都是傻瓜。咱家現在又不是沒條件,在家裏多好多自在啊,七姐真傻,還特意嫁去府城找罪受,以後受委屈了連娘家都不好迴。”


    “算了算了,不和你們這群糊塗人說話了,我還要跟著二姐一起抄書賺零花錢呢。”


    方美臻搖搖頭,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傲嬌模樣,昂首挺胸地走了。


    方宜鑫被八妹搶白一通,氣得不行,在屋裏跳腳道:“你才是糊塗人呢!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我告訴你!”


    方瑜在京城過得很好,就是有些想家想妻子想女兒。


    在寫家書時,方瑜每次都要羅裏吧嗦地寫上厚厚的一打紙,有時還會隨信附上他畫的京城風貌圖,希望家裏人也可以和他一同領略京城盛景。


    馮婉寄過來的家書更厚,她發信方便,借著知縣父親的光兒。她把對丈夫的思念都融在紙上,可字句間卻沒有,她隻會寫家這邊發生的好事,不想這時候讓丈夫煩心。


    時間一點一滴地劃過,等到年末時,京城的雪來得很早,是和宮城裏鳴喪的鍾聲一起到來的。


    景徽帝去世,太子即位。


    國喪期間,民間百姓要戒宴飲、罷百戲、著素服。


    方瑜都習慣了。


    在京城過得第一個年就很素淨,和大舅哥一家吃了個團圓飯,聊聊天,也就沒什麽了,正好方便咱們的小魚用功。


    和熙元年,春二月,方瑜入貢院參加會試。


    會試與鄉試考得內容大抵相同,也是三場,每場三天,隻是經受的天氣考驗不同。


    北方的農曆二月還不太暖和,時常有倒春寒光顧。


    方瑜在備考時就側重了禦寒的方麵,衣服多套幾層,選好穿脫的款式,省得入場檢查時費勁。


    在吃食方麵,糖塊和參片依舊占據大半江山。除此之外,生薑也帶得很足,還有調料豬油塊。


    冷天必須要喝熱湯,方瑜就讓人拿蔥白、薑絲、胡椒、花椒、醬油和鹽炒香,然後凝結成塊,帶入考場。


    會試依舊是那個憋挺的感覺,能小號不能大號。不過還好,方瑜這次分到的考舍很正常,並不挨著臭號。


    方瑜在喝熱湯熱茶、答題寫卷和起身蹦跳跺腳之間無限循環。


    一直熬過九天,累得不行。


    馮晉也是參加這次會試,他比方瑜還要狼狽一些,平時運動鍛煉得不夠,現在凍得是烏頭土臉,大鼻涕拉撒。


    馮家對此很有經驗,早就備好了藥,迴來後就跟兩人灌上一碗,然後就是大被捂著灌薑湯。


    就在京城會試考完那天晚上,馮婉忍受著疼痛和孤獨,平安產下次女。


    馮騫這個老父親依舊守在外麵,並且第一個抱了抱小外孫女。


    方老太太心裏失望透頂,看著梁珍珍懷裏抱的大胖小子很是眼饞。


    可惜不能給她大孫子納妾,唉!


    老太太心裏歎息著,頭一次體會到娶一個高門媳婦的不便之處。


    等休息好後,馮婉摟著小女兒,心中歡喜的同時也有了一絲愁緒,畢竟方家是千畝地裏隻有一株苗的人家,她這個做媳婦的確實有責任多生幾個男丁。


    陪嫁丫鬟雪梅很機靈,她寬慰自家小姐:“咱們姑爺不在這裏,要不然現在肯定很高興,姑爺最喜歡女兒了。”


    “那是自然的了。”提到丈夫,馮婉就甜蜜地笑起來:“我知道夫君他是真不在乎這些的,隻是為了他家裏人,我也要多考慮一些。哎,也不知道夫君現在怎樣了,算起來也應該考完試了,隻希望各路神仙都保佑夫君。”


    十多天後,方瑜收到妻子的來信,這才得知他又多了一個女兒。


    方瑜很高興,連忙提筆迴信,又是各種關心辛苦生產的妻子,還給小女兒取好了名字,叫方佑成。


    作者有話說:


    小魚這次能不能考上呢?好好奇哦,嘻嘻!


    第112章 金榜題名時


    等結果的過程都是很煎熬的。


    方瑜恨不得每天晚上都會做上兩個內容完全相反的夢境, 弄得他心裏一會兒激動不已,一會兒失落無比,好懸沒落下“心髒做過山車後遺症”。


    太陽出來時, 方瑜就很理性且正常。每日裏練字吟詩, 偶爾感覺上來了還會即興賦詩, 沒事就給家裏寄信,幾乎天天畫畫,端得是一派文人風流。


    這就很對馮晉的胃口了,畢竟他是個中年文藝略有油膩的男人。


    馮晉愛帶著小舅子出去以文會友,通俗地講, 就是半文言版本的喝酒侃大山。


    方瑜這時心裏正慌著,不樂意自己一個人待著瞎想, 就很樂意跟著大舅哥出去交際。


    馮晉也算靠譜, 他來往的人家都是京城裏那種規矩的小官人家,平時都很少出去喝花酒的,畢竟天子腳下權貴無數, 出去了也要小心,哪有自己家裏舒服自在。


    而且還死貴, 他們雖然不差錢, 可家裏條件也不大富裕。


    所以,馮晉的圈子大都是輪流在各家請客吃酒, 既經濟又實惠,比外麵也差不了多少, 就算是想聽小曲兒, 不是還有家裏的姬妾獻藝的嘛。


    方瑜儀表堂堂, 年輕風趣, 舉止得宜, 是馮晉的內弟,又是解元,這個圈子裏的人很快地就接受了他。


    方瑜就這麽地混過了一個多月。


    是的,一個多月。


    京城的會試就是這麽的有排場,判卷子十分鄭重,需要經過層層審查,每張卷子都要有數個飽學之士進行批閱,然後才能確定最終成績。


    到了三月末,京城貢院大門初的金榜貼出。


    這天,方瑜和馮晉相攜而出,到地方時天還沒亮呢。


    金榜也還沒張貼出來。


    “不會不是今天出榜吧,是不是咱倆太著急記錯了啊?”方瑜擦著頭上的汗,新絲帕已經半濕。


    馮晉也是渾身冒汗,他用外衫的大袖子隨便劃拉兩下,這時也不在意什麽文人風度了。


    “不會吧,你嫂子也說是今天,還有這人多多啊,肯定是今天吧。”


    這時,幾個宣北的考生看到方瑜在這邊就都湊了過來,心不在焉還要寒暄著:“方解元,馮舉人,你們也來啦。”


    方瑜迴了一禮,連忙問:“是今天出榜,沒錯吧?”


    “是今天,應該沒錯。”那幾個考生七嘴八舌道。


    等到天大亮時,那幾個奉命來張貼金榜的衙役才在壯碩的兵丁護衛下慢悠悠地走來。


    等著看榜的舉人老爺和他們的家人一窩蜂地都湧上前去,比菜市場搶菜的大爺大媽們還沒素質。要不是官兵們拉手圍出了個人牆,說不準這金榜就被誰給搶飛了。


    第一張貼完,方瑜立刻就在第一列上看到了“方瑜”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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